姜田被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对于面前这个小和尚,姜田尽管察觉不到其身上有丝毫的修为波动,甚至仿佛若狂风一扫就可如熄灭的烛火般,但她的内心却是充满了尊重。
她尊重这个小和尚,只有一个缘故,他既然知道她的萧,那一定可以修复好。那把萧记载了姜田最美好的记忆,将其修复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如恩一般。
“你你,你可以修好我的萧吗?”姜田颤抖着身躯看向云深。
“我看一看你的萧吧”云深看了看在蜡烛的微光的照射中她的影子,不,她没有影子……
“谢谢,谢谢……”她一边把抱在怀里的萧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边语无伦次的道着谢,甚至向着云深深深鞠了一躬。
云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把萧,随手在身旁的一片草席上摸索着,很快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和那把萧一模一样的萧,那是一把黑色的萧。
“施主,你既相信我这小和尚可以将其修好,肯将它送到我的手里,它便与我有缘,你也与我有缘。此为缘分,不是恩。”云深右手拿着两把萧,左手在上轻轻的摩挲着。
“施主,此萧的残缺,其外伤并非重点,重点的是它没有了魂,它之前的主人,是不是已经,曲终人散了?”他轻声开口。
“不不,不可能,肖郎说过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他,只是萧发不出声音了而已……”
“你回头看一眼你的影子,它,还在吗。” 云深看了看她,说到。
姜田沉默了片刻,缓缓回过身,然后盘膝坐在了云深的面前,望着他手中的那两把萧,她的目中闪过一抹哀伤。
“应该是了……”云深叹了口气。
“那散去的不仅仅是它之前主人的生命,还有,这把萧的魂,也就是你的魂,使得它从此不愿,再发出声音,这才是它损坏的重点。”云深抬起手,将那两把萧递向前方。
“这把萧是小僧云游平寨山时找到的,它在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怀里,那里,死了很多人……”
“我的肖郎他,他真的不在了吗?”
“他走了,当时他的怀里唯一护着的就是你手里的另一把萧,那是你送他的,对么?”
姜田摇晃着身子后退了几步,碰到了正在燃烧着的蜡烛,只是,像是透明的一样,她的手直接穿过了蜡烛……
“施主,你已不是凡人之躯了,你剩下的,只是一缕魂魄,你在前两年已经死了……”
姜田愣了愣,随后她蜷缩这身子直直的缩在了角落里,“我,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她和她的肖郎第一次在衡阳酒楼遇见的时候,正在和朋友嬉笑的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落入春泥一般,在她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真正见面的时候,在人潮拥挤的火策驿站前,她一眼就找到了他,他的微笑,他的眼眸,就像蒲公英的花一样,开满了她的整个冬天。
她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缺席他的封将典礼,亲手做了自己最拿手的饭菜,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带她去见他的生父生母,在他征战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看她,甚至怕她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就和她交换了那一对萧,一白一黑……
后来听到他率领的军队遇难的消息,她选择了不相信,甚至,她选择了遗忘。
她忘了自己所在的家族,忘了自己的事业,忘了因为思念成疾最后抑郁而终的自己,却还是忘不了他……只剩下一缕魂魄还在孤零零的等着她的肖郎,一遍又一遍的吹着那把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萧……
“我忘记了沧海桑田,忘记了芸芸众生,忘却了自己,却还是忘不了你……”
“它……现在可以发出声音了么?”她呆呆的看着那一对萧,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像多出了什么不知道的东西。
“小僧只能修好它的外伤,至于其魂不愿再曲,此事,非小僧之力可以改变,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云深轻声开口。
“我一直认为,萧有魂,其声呜咽……若萧无魂,何以承载人们的心绪,何以发出声音,让人沉浸在内。只不过,有的人可以感受到萧的魂,而有的人则不能。”云深双目看着姜田,可其目中的无神,给人感觉如他所看的世界,是与旁人不同的。
“萧有魂……”姜田喃喃。
她想到了在多少个孤独的夜里,自己拿着此萧,默默地吹出唯有自己可以听到的曲子,那曲乐的哀伤,如月光的洒落,让她一次次的数着记忆。
“此萧的魂,已经死了……那种死是飘渺的,是无法解释的,但在小僧第一次看到它时就知道,它的魂已不再。”
“你若想让它重新发出声音,发出属于你,以及你所想要听到的那种声音,这需要你来为它……添补一个新的魂!”云深声音带着沧桑,在这屋舍内回荡,外面时而传来孩童玩耍的嬉笑声,似近若远,让人听着听着,有了恍惚。
“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姜田抬起头,望着云深。
“忘记它。”云深沉默了片刻后,闭上了眼。
她看着手中的萧,怔了许久,起身向着云深深深一拜。
“小师傅,五陵氏之地多灾,尤其是平寨山所在的位置,百年之战,或许并非如以往。”姜田轻声说着。
“我要去找我的肖郎......”她坚定地走了出去,随后化做一缕烟云飞入了其中一把萧里,两把萧跟着飞了出去……
看着睛朗的天空,云深神色有了复杂,但他的心却是有着坚定,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这场五陵氏从未出现过的灾难,他同样知晓,在这场灾难下,或许会有无数的人死去。
他可以选择逃避,找到一处地方闭关,等待灾难的来临,或许能逃过危机。但他同样也可以不去逃避。
“肖,萧……”云深喃喃。
“当你找到你的肖郎,把他的魂魄融入另一把萧里,那时,你的萧会再次发出你想要的声音……”
“而我,也该去会一会'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