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同性恋之间的爱情像是没有根的水草,在时间的长河飘飘荡荡,最终汇入人潮之中,冲淡成两个点头之交。
小雨下班之后回到了他和陈飞的住所,那是一处不大的单身公寓,在上海,一个像这样的住处,每月却要花掉他们两个人四分之一的收入。他像往常一样直奔厨房,比他离家近的陈飞总是会提前回来做好饭菜等他。
今天厨房没有人,他早习惯了那件在灶台前忙碌的卡其色卫衣和那条很旧的烟灰色家居裤,今天没有人在,他拿起电话,打给陈飞,占线和紧接着的忙音让小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食物,他最爱零食中间夹着一张纸条。
“雨,我不回来了,冰箱填满了,衣服洗好了,地也拖过了,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小雨又拿起了手机,占线后还是那声令人厌恶和绝望的忙音。可是,他突然发现,他的冷静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似乎知道这样的结局迟早要来。那些隔阂和积怨早已经在两个人之间越垒越高,却没有一个人来拆掉这堵高墙。或许他们总在想,等等再谈,总会有机会的,或许他们都不知道该谈些什么,他们已经同居了,然后呢?
然后呢,同性恋之间的爱情要往何处去?
相恋几十年的人说,何必去找一个归处,难道两个人相处的这些过程,一起度过的每一天,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去过的每一个地点,吃过的每一种美食,他的每一次委屈,每一滴眼泪,每一次破涕为笑,每一次争吵不休,不比一个归处更让你觉得动容吗?
相恋几年的人说,不,他们会失去方向,彼此会失去昔日的光芒,他们眼里那个完美的恋人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融化,露出的真实甚至让他忽然无法接受。如果有个归处,便尘埃落定,爱情没了,生活也可以开始,成为一种笃定。
小雨望着一摞摞折好的衣服,仿佛能看见陈飞坐在床头,一件件的把两个人互相穿来穿去的衣服分开,这一件留下,那一件跟他去,这一件留下,那一件跟他去。他感到心在流血,可是却不疼,他清楚两人的生活已经变得麻木,再没有一丝涟漪,一朵浪花,也许分开是好的选择。
他想起他们曾骑行西藏,想起他们曾远涉大漠,想起他唯一会做的一道菜是陈飞最爱的泡菜煸苦瓜,原来他们只能领略惊涛骇浪,却不会经营镜湖晓月。平淡成了他最害怕最不愿意提及的词汇,他总是像挣脱这种平淡,可是平淡却像一口大锅将他们扣在这所小房子里,他们冲不破,却也无法享受。
后来,他们不再能联络上彼此,小雨不愿再待在两个人的房子里,他搬了,换了手机号,他想把过去都塞进一个大纸盒子里,封起来,遗留在角落里,等着时间将他风化。然而,时间从来都是一个雕刻大师,他只会剔除那些积怨和遗憾,让美好重新显露出来。
两年后,小雨离开了上海,回到老家武汉,他和陈飞又互相加了微信,只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会偶尔翻翻错过的朋友圈,心里想着,不知道陈飞是否也会如此。那天,他看到陈飞说他即将到武汉出差,忽然间像是点燃了一团火,把那个角落的大纸盒烧毁了,回忆被完全释放出来,他在那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连忙又取消了,一分钟不到后,他又把赞点回去。他在欣喜,又在害怕,夹着太多的情绪之中,唯有一种他是肯定的,他想见他,他想找回那些平平淡淡的生活,他想做好自己的角色,他想和陈飞一起洗衣做饭拖地擦窗,而不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美剧,等着陈飞一个人忙活。
他发了消息给他。
“什么时候来?”
“后天。”他回复的很快。
“嗯。”他欲言又止,这种气氛似乎透过了两个人的手机将他牢牢锁住。
“我能去看看你吗?”他不想和两年前一样,就那么将爱情放任自流。
可是,对方没有回复,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没有回复。他想象着此时此刻的陈飞是什么样的心情,却发现几乎要不记得他的表情和声音,原来记忆没有那么久,也不会有多深刻,只是执念着一口气的时候,散不去罢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那天在机场,小雨看见一个特别熟悉的背影,他也认得那件外套,他觉得天地在旋转,好像他就像原来一样,拉着他的行李箱,跟在陈飞的身后,一起去闯天涯海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