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津渡(61)代理校长
文|大尾巴狗
这次突发事件在即将失控之时,总算被摁下去了,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影响,但还是让兰都的执政者吓出了一身冷汗。市委市政府立即组织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就做好下一步稳定工作进行安排部署,成立市联合调查小组,对事件起因、过程等情况进行详细调查取证。两天后,新闻通报会召开,介绍事件及其处理结果。对煽动、打伤警察的三名闹事人员给予十五天的拘留处罚,对损毁学校设施的渉事人员给予批评教育和罚款处理。着手制定《兰都市处置重大群体性事件应急预案》。
没等到放寒假,老师们得到消息,麻校长调到教育局去了,不过,不是局长,而是督学。麻校长情绪很大,称病在家休息。朱东方代理校长职位,待任命公示期结束之后,正式下达任命通知。
关宏银有点失落,不但校长职位没份,而且又添令他烦忧之事,几个班主任在期末年级账目清查中,发现明显的收支漏洞。此前年级组织班主任查账,都是桌上摆几个账本,班主任随便翻查之后,分管年级负责人、年级组长和全体班主任到餐馆去喝酒打牌。这一次,高三老师到手的钱比高二的还少两三百元,徐显宗和任雪峰等几个班主任觉得不正常,提前商定好了,每人把自己插在班上的补习生补习费作登记,然后汇总。查完账之后,查出年级补习收费总数比班主任掌握的数据少了一万二千元;学生为了高考报名交的办理身份证的50元没有上账,任雪峰当即到走廊上打同学谭小梅的电话,问小梅高三学生办理身份证,户政科收了多少钱,小梅是公安局户政科的副科长,告诉他每人收了20元。那每人还有30元钱下落不明,年级一共586名学生,而以往这笔钱都是用作年级统一开支的。有三张支出白条,条上开支项目是老师聚餐,但本学期就只在国庆月假时班主作聚了一次。徐显宗当即要求关校长当着班主任的面解释一下,关宏银脸色很难看,批评年级组长没把账目弄清楚,说弄清楚后再给答复。年级组长则委屈地说自己所掌握的票据全在这里。吃饭时气氛较沉闷,关宏银没有敬酒,吃完之后没再安排活动,就散场了。
徐显宗和任雪峰及年级组长来到东方的办公室,东方还在他原来的办公室办公。听完汇报后,东方说:“学校刚经历学生死亡的事故,人心不稳,希望你们几人以大局为重,账目的事不在教职工里议论,关校长有可能记错了,等他给了你们答复之后再议这个事,好吗?”徐显宗还要再说,任雪峰把他一拉,和年级组长一起离开了。
东方打算把班主任反映的事和关宏银说一下,让他及时就年级经费问题给老师们一个交代。想了一想,还是等他自己主动找自己来说明为好。
期末工作虽然忙,好在都是一些常规事情,各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放假了,高三学生要参加市里组织的全市统考,要到腊月二十二才能考完。办公楼的门窗等设施在事件中受到了损坏,加上办公楼年龄已大,东方决定利用假期,把办公楼好好整修一下,该修的修,该换的换。他把维修的事交给郭校长负责,这天,在堆放着沙子瓷砖和木板的办公楼前,他正在和郭校长商量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到纪委去一趟。
东方心里嘀咕,干部任命公示期间纪委找他,一定是有人在告他的状。当副校长主管年级工作期间,他既不管钱也不管帐,收支一笔笔清清楚楚。煤矿的投资,一来用的北方的名字,二来他投资的时候还是一介布衣,也没机会腐败。
纪委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的最里面,宽大的走廊,花岗岩地面,安静的气氛,营造出一种强大的气场。果然,纪委吴书记开门见山地问道:“东方同志,有一封举报信说你在副校长任职期间投了一笔钱在双溪煤矿,举报发生在你的任职公示期间,这既是我们纪委的工作,也是为你证明清白的机会,请你不要有抵触情绪。除了与你当面谈话之外,我们还要派人去调查。”
东方爽快地说:“吴书记,我保证全力配合组织的调查。”把当年自己为弟弟北方牵线搭桥,凑钱买了点股份的事给吴书记作了汇报。而且特别强调,那是在九十年代中期,自己还是一名普通老师。
吴书记嘱咐东方正确对待群众举报,继续认真履职,并起身把他送到门口。东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是谁告的这一状。按道理,谁的利益受到损坏,谁就可能是告状者。郭校长王校长的年龄偏大,关宏银一直在为上位动脑筋,找关系。莫非是这小子举报的?上次他嫖娼,自己通过关系把他从派出所捞出来,没得他一分钱的好处,按说他不该忘恩负义举报我呀?算了,想不出是谁,就不去伤这个脑筋了。
纪律派出的两名调查人员先在煤矿周边调查,没在矿上做过事的,只听说老板姓陈,做过事的,大多也只知道陈老板。调查人员问孙家峪的村书记孙毅,孙毅道:“双溪煤矿的情况我了解,老板是陈克喜,另外两个股东是刘涔元朱北方。”调查人员最后一站是煤矿,正巧北方就在矿上,在食堂里吃午饭。他照东方的要求,给矿里的技术员戴工送了鱼,打算吃过午饭后去镇里集市上买一边羊回去。山上的羊吃的是山上的草,饮的是山里的清泉,比山下的羊肉味道好些。北方前不久在矿上住过几天,调查人员的询问自然难不倒他。喜哥拿出了合同文本和股权变动书,上面白底黑字,清清楚签着北方的名字。
任雪峰和徐显宗受高三班主任的委托,又来到东方的办公室,东方问道:“关校长还没有给你们答复吗?”任雪峰道:“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眼看高三统考都搞完了,明天师生都要回家过年去了,搞不清他心里装的什么想法。”
东方想了一下,说:“这几天大家都忙,你们也不要逼得太紧,先去忙手头的事。我等会儿就和关校长联系,我相信他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言语之中不知不觉就有了一把手的口气。
东方打电话让关校长到办公室来一趟,关宏银的办公室就在东方的隔壁,因此,刚放下电话,关宏银就推门进来了。东方给他递了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东方抽烟,没烟瘾,打牌的时候抽得多一点,平时和人谈话聊天时也偶尔抽一支。关宏银平时不抽烟,但今天他从东方手里拿了打火机,也把烟点燃了。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一时场面很安静,一支烟快燃完时,东方说:“老关,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你们年级班主任查帐的事,他们对查账的结果有疑问,你是不是抽个时间给他们解释一下?”
关宏银把烟屁股摁熄在烟灰缸里,气呼呼地说:“老朱,你也是管过年级的,我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有些迎来送往的招待费用,在年级组报的账。我知道有几个人对我有意见,存心和我过不去。”
东方心里明白,关宏银肯定不止吃几餐这么简单,不然班主任不会这么紧追不放的。再说,迎接上级检查和招待兄弟单位来校交流学习的费用,年级负责人会选择到学校报销,在年级报的账,极有可能是他私人招待费用。他的右手几个指头轻轻敲击桌面,字斟句酌地说:“老关,过了这么久,有些账目想不起来也正常,你仔细回忆一下。徐显宗这个人你也了解,是个犟卵。如果他横撇起来,把事情捅到纪委,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样吧,几笔开餐的账你拿到学校食堂报了算了,其他的你想想办法,把它灌齐。有一年我当班主任时,手头缺钱时,就把由班主任代收的钱先挪用了,等和年级结账时,才发现要填好大一个眼。”
关宏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闷着头坐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
当了校长,虽然是代理的,宴请之类的电话还是骤然多了起来。东方知道,人家多半是冲他的职位去的,当然也有几个好友同事有祝贺之意,但东方一律以“代理”两字还未去掉为由头,一推了事。如果是在前些年,他可能会踌躇满志,意气扬扬。现在对这些,他已看淡了不少,这固然有涔元的影响,但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清醒的定位。他如果还有些想法,当初就会走龚书记曾指点过的路,也就是到团市委过渡一下,然后从乡镇干起,这条路没有天花板。
腊月二十六,他在电话里邀麻校长和张老师去吃土菜,麻校长说天冷,又下着雨,不想挪窝,东方说:“麻校长,开车往返,不冷。我马上来接你。”没等他推辞,就挂断了电话。又约了大安、老曹、松林等几个人,凑了一桌麻将,让麻校长散散心。
车抵达北方的渔场,正是中午时分,东方的安排是先吃饭,然后打麻将,吃过晚饭后再归家。大钵小盘早已准备好了,空调开得热烘烘的,钵子里冒着热气,好闻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让人食指大动。食材取自塘里的鱼,塘边空地上散养的憨鸭,从地里扯起来的甜嫩的萝卜,经过雪埋过的包得紧紧的大白菜,没有各种调料的蹂躏和轰炸,都是家常做法。张小莉连声赞这里的菜比大饭店的味道好多了,很少添饭的她竟添了两次。
外面风声雨声,里面是麻将声。麻将桌上的麻校长,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神情专注,目光炯炯。东方手气不好,和牌次数有限。他坐在麻校长的下手,牌起得不好,他就胡乱吃上家的子,做全求人,果真给他做成了,手里最后拿的是一张四万,外面已经吃下来了一张四万。他把四万攥在手上,其他三家出牌战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放了个大炮。张老师站在几个人的后面看。麻校长也在做索一色的大和,手里恰好有一张四万,张老师心里叹息,老麻这一盘要放大和了。老麻摸到一张五索,索一色大和下听,没理由不赌一把了,再说单吊子大都选择一九之类的边子,于是他犹犹豫豫地打出了四万。
站在旁边的张老师只等着看老麻掏钱了,谁知东方竟然没有动静,继续摸子,摸了两手后,摸到一张二索,他看麻校长吃下了三手索子,估计已下听了,于是打出四万。人家以为他是后来摸的四万,也不在意。最后一张海底归东方摸,东方盲摸一下,是个二索,他慢吞吞地说:“麻烦了,这个二索打出去不知会不会放炮。”三家大喜过望,同时推牌,都说和了,麻校长的还是索一色的大和。东方把自己手里扣的一张翻过来,笑眯眯地说:“我也和。”老曹郁闷地道:“朱校长,你和牌我们掏钱,别吊我们的胃口好不好?”自从东方代理校长以后,在公共场合,很少有人呼“东方”了。
晚饭之后,天色已黑,北方给每人包了一袋活蹦乱跳的鱼,车灯划破沉沉黑夜,在风雨中往城里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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