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陕西有八大怪,后来又有好事之徒添了两怪,至此十怪圆满。其中,“辣子一道菜”就是一怪,今天就说说这辣子如何成为一道菜。
白莲曾在参加《旅行在路上》专题,我和故乡有约《老陕的十大怪》一文中,分享了这些彪悍泼辣,风俗有趣的市井风情。被主编苏羽在《旅行在路上的年末福利》中,称为让人泪眼滂沱的文人,获得了优秀奖。
在陕西,辣子已不是一种调料,更不能单纯的作为一道菜,来张扬自己火爆的个性。辣子,在陕西显然不仅仅是一道菜,已概括到秦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咥在陕西,如果不合口味,就说好吃个辣子;喝得不爽,就说喝个辣子;玩的不畅,就说耍个辣子;浪的不颤和(尽兴),末了,就要说跑来奏啥来咧?
这到是个辣子……
可能是对辣子独有的尤为喜爱之情,总感到任何表达也宣泄不了自己的嘟囔,比不上辣子给的那些,彪悍的情怀和酣畅的泼辣。
生活中,一切的不满意,不愿意,不颤和,不爽快,都可以用辣子来释怀!
为此情怀,辣子在秦地背了不少黑锅,动不动就是辣子。或许辣子经常独自思量,我是找谁惹谁了,张口辣子,闭口辣子,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喜欢到极致的念念不忘,肯定是这样的,不用质疑!
不知从什么时候,谁开始这样表达的,爱吃辣子的秦人,喜欢这种直白泼辣的方式。白莲也经常和朋友一起,时不时用辣子来抒发自己的情怀和不满!
辣子在陕西是一道菜,绝不是浪得虚名,湖南人和四川人能吃辣子,拿辣子当做调料。陕西人则拿辣子当菜吃,红的绿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有各的吃法。生吃,煎炒,炖蒸,最忒色的就是辣子水水,香的流口水。
陕西特有的“秦椒”被称为“辣椒之王”,相对于川湖的辣子,其特点不止一个辣辣。宋祖英的辣妹子确实辣,秦椒却已香著称。
关中人没菜、没肉都可以,不影响对吃饭的挑剔,惟独少了这辣子和醋,嘴里难免的要嘟囔半天,没有酸醋油辣子,咋吃下饭?
贾平凹在散文《父亲》里写到:“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高吼秦腔,咥一碗䔳(ran)面喜气洋洋,没放辣子嘴里嘟嘟囔囔”。
香得龇牙咧嘴,辣的血脉喷张,吃的唏嘘流汗才过瘾。
关中人对于辣子的情有独钟,已经眷恋到不可自拔的痴迷。走到天南海北,必带上一瓶自制的油泼辣子,或者辣子酱,更有严重的秦椒爱好者,还要带上标配的酸醋。吃饭时,小心翼翼的挖出来一些,在旁人不理解的眼光中,独自享受辣子带来的享受。或者用小碟简单的酸醋油辣子组合,蘸馍吃给自己解解馋过瘾。
油泼辣子一道菜,不但辣味十足,且具有独特的呛香味。
记得一零年和同事去北京,在前门吃饺子,问服务员索要醋和油泼辣子。不愧是首都,醋拿来了,辣子即使没有,还耐心的询问了辣子如何油泼?看着厨师一脸的认真,白莲就告诉他:油泼辣子就是干辣椒(干辣椒面)用热油煎泼。
一会服务员端来一碟油泼辣子,白莲和单位的同事们,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原来真的是油泼整个的朝天干辣椒。白莲以为在陕西,少说了一个“面”子,厨师心神领会的用干辣椒用热油给泼了,凑合吃吧,总比干蘸着酱油醋强一些。
说到这段关于辣子的笑料,就想起了郑卫东先生的单口相声《老白吃饭》,那一口纯正的秦声秦韵将老白演绎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有秦腔基础的,百度可搜索收听,准备好下巴,防止被笑掉大牙。
其实油泼辣子做法真的很简单,有意思得是,同样的辣子面,同样的油,不一样的人,家家的味道就不尽相同。这是区别于泼辣子的手艺,关键就是对火候的掌握。
泼辣子时,辣子罐里的辣面不能放满,六成即可,放点盐、白芝麻,花椒面。菜籽油烫出来的味道最好,颜色红亮,油香呛辣。
油温很有讲究,高了,辣子面会焦,颜色发黑,味道发苦;低了,激不出辣面的香味,口感烧辣,一股生油哈喇味。油温控制在七八成热,热油不冒泡泡了,稍凉在泼。不能热油一下倒进去,沸腾的热油激的辣面会溢出来的。边倒边搅,直至油把辣面完全沸腾了,滋啦滋啦地直冒油泡花,一罐油泼辣子方算成功。
这时候秦椒独特的呛香味会随风四处游荡漂浮,满街都是呛鼻的辣香味,却并不知谁家泼辣子了。
雪白的芝麻,金黄的辣子,红亮的辣油,辣香呛鼻,椒香有余。一罐辣子面在这一勺热油的激荡下,沸腾了自己的灵魂。
此刻,如果来一个刚出锅的热馒头,夹上这热油翻滚的油泼辣子,给个皇上都不当。十三朝古都唯独不缺皇上,遍地都是,随便一撅头就挖出了世界八大奇迹,这倒是个辣子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论年龄在关中,不管是几零后,我就不信谁说他没吃过辣子夹馍。小时候下午放学,大人在地里干活,肚子饿了,飞速的端了凳子,晃晃悠悠的站在上面。伸着两个胳膊,在馍茏里费劲的够着一个馒头,一跃而下。凉馍放在案上用刀切开,打开辣子罐,挖一勺均匀的抹在馍上,撒点盐,迫不及待的就开始享用。
那时候放学,放下书包就是一人手里肘着一个辣子夹馍,凑在一堆里边吃边耍。吃完馍,喝几口凉井水,嘴角的辣油鲜红,却只顾贪耍,经常忘了擦,一眼就被干活归来的大人看出来偷吃了!
一个辣子夹馍就凉水,就是那个记忆里最丰盛满足的下午茶,无与伦比的享受。
如果说油泼辣子的灵魂来自于热油的赋予,油泼biangbiang面的灵魂无可厚非就是辣子给予的。过去中午吃饭时,村子里家家的男人都端个大老碗出来,聚在一起,用筷子挑了那长长被辣子染的红堂堂的䔳面,哧溜哧溜吸。
张三李四王麻子,在一起胡说乱谝开老碗会,嘴是闲不了。评说谁家的媳妇手艺好,面䔳醋酸辣子香,被夸的男人总是毫不在意的傲娇:凑凑合合,这倒是个辣子!其实心里像蜜那样甜,对媳妇的赞赏绝对胜过了对辣子的那份喜爱。
端一老碗正宗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调上酸醋油辣子,撒上绿莹莹的芫荽(即香菜)和葱姜蒜沫,刺啦热油一泼,面的个性就此飞扬。新女婿上门还要卧两个荷包蛋,红、白、绿、黄四色相间,美不胜收。寓意春、夏、秋、冬四季常在,五谷丰登。闻起来酸辣交加,油香扑鼻,不忍心下箸去破坏这被热油和辣子,激荡起来不可思议的美妙。
秦椒在未红的时候,被秦人称作线线辣子或绿绿辣子。盛夏的时候,碧绿碧绿的线辣子样山羊角一样,繁茂的挂满了枝干。早上主妇们熬好稀饭,馏了蒸馍,却不着急这准备吃饭的菜。唤了掌柜的或者孩子,去院子门口的菜园里摘几个辣子拿回来。
话说间,已经剁好了姜蒜末,只等着绿辣子回来剁的细细的。拌上辣子面,盐,芝麻,花椒,热油一泼,酱油醋一调,这一碗红绿相间,酸辣油汪的辣子水水就成了早饭的一道菜。热馒头蘸着吃,不论红绿,酸醋腌过的辣子,除了香一点都不辣。
晚上蒸馍馍,现摘半盆辣子切碎,油盐提前拌好腌制上。馍馍放进锅里蒸的时候,这碗腌好的辣子也被放进锅里,和馍馍一起蒸熟。热馍配辣子,吃的放不下。
小时候,经常是一个蒸馍,掰上一块,完全蘸进辣子水水里,指头上都沾了辣油。奶奶就用筷子敲头,你这馋猫,馍都在水水里钻了一个冒眼(潜水)。说归说,敲归敲,该蘸还蘸,经常时一个馒头,半碗辣子水水就没了,难怪奶奶要说我。
现在有时蒸了馒头,也和半碗水水,切上一块生豆腐拌在一起,那味道,简直是没谁了。本来晚饭不吃馍,有了辣子这道菜,就抵抗不了这致命的诱惑。防线一点点的在孩爹和姑娘的吃相中瓦解崩溃,必须吃上一个,孩爹甚至两个。直到姑娘把碟子用馍擦的干干净净,哧溜着舌头,还要说 :美得很!美得很!!
辣子水水的功能太强大了,米面生熟通吃,任何吃食都被它搅和的谗言欲滴。吃米饭浇一些,是鸡刨捞饭;吃面蘸水水,是蘸水片片;吃饺子,菜疙瘩,包子,卷子,煎饼,凉皮,样样都少不了辣子赋予的灵性。
绿辣子切碎,生姜,蒜炒,或者和鸡蛋炒,夹锅盔吃,农家乐,大小陕菜馆子都少不了这道菜。刚烙出来的热锅盔,外酥里瓤,夹上这炒辣子,顿时口吐莲花,唇齿留香。
红绿辣子加上豆豉、蒜瓣、姜丝一起炒制,美名其曰“八宝辣子”,是馈赠亲朋好友不可抗拒的美味佳肴。
八九月种蒜的时候,拔了辣子杆,全部摘下。红的晒干砸辣面,炒菜,绿的洗净晾干,熬一锅大料水晾凉,倒进坛子撒盐腌上绿辣子。半个月就可以吃了,比泡椒翠绿,比剁椒酸爽。夹馍,炒菜,就饭吃,都是绝妙的一道珍馐,味道依旧是只香不辣。
陕西最有名的小吃泡馍,其标配就是辣子酱和糖蒜。辣酱增味,糖蒜祛腻,各一小碟,提前配好,泡馍煮好以后一起端到客人面前。刨几口泡馍就一口糖蒜,辣酱倒在泡馍中间,一口一口刨着吃,搅拌均匀在吃的,那肯定是不会吃泡馍的外地游客。
陕西人离了辣子,饭食就没有了味道 ,一天不吃饭不香,三天不吃不思饭。
夏秋房前屋后,种满了绿辣子,秋冬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总是悬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辣椒,如果谁家的辣椒挂的越多,则证明了这户人家勤劳,红火、殷实的好日子。
辣子这道菜,在秦地就是燃烧生活的动力,那个陕西娃血液里不是流淌着辣椒的力量。
憎噌愣倔的关中汉子身板魁梧、血脉喷张,脾气倔强火爆;身长腿短的平原女人身材瓷实、性格泼辣;娃娃们晚上睡冷炕、白天吃凉馍,全是靠了离不了辣椒的三顿饭,吃出来的旺火气。毛主席说:事实胜于雄辩,经验来自实践。辣子到底咋个样,撩不撩,咱靠事实说话。
秦人血管里流淌着秦椒香辣的汁液,身躯里充盈的自然便是秦椒椒的脾性了。
香儿不辣,红而不火,油而不腻,你还能说辣子在陕西不是一道菜,不属于一个怪?
辣子这道菜!秦人常吃常爱,早已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