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在病房的寂静中陪护母亲。于是,有机会重读张承志的《北方的河》,那种文字的冲击力仍然在哪里,依然感受到读大学时,那激荡我的奋斗的力量,那像黄河水裹挟着泥沙冲打着面颊的青春疼痛。我常常认为,现在的文字、现在的故事,太多琐碎,太多现实,太多脆弱,太多靡靡,已经失去勇气,所以,无法表现一个人在困境中,怀着激情,默默追求,自我成长;无法表现一份爱情,理智、深邃、克制。
《北方的河》更让我想起大学时代的许可,她是我的师姐,我们在学校英语角相遇。那是秋季,英语角里人来人往,少数老外被团团围住,我被挤在一个小圈子的外围,百无聊赖地看着被灯光映射得惨淡的月光。她拍拍我的肩:来了,就英格利息几句吧。我笑了,我们聊这个学校的无聊、单调,聊不合理的10:30关灯断电制度,聊小说,聊张承志和他的《北方的河》,一起激动的背诵小说中冈林信康的《你究竟是我的谁》:
你的疼痛的深切,
我当然不能理解。
为什么我们离得远了,
其实一直是近在眼前。
是啊,我就是我,
我不能变成你。
就算你在那里独自苦斗,
我也只能默默地注视。
我们俩都经受着考验,
而我究竟是你的谁?
如果这世界将从此崩溃,
而你又曾经是我的谁?
是啊,我就是我,
我不能变成你。
就算你在那里独自苦斗,
我也只能默默地注视。。
这首歌好像已经预示了我和许可的将来。毕业时,她只身一人到了的杭州,如同在读书时代一样,许可的特立独行,让她在少数的朋友中抽烟喝酒、恣意放纵;又让她在大众中隔膜着、孤单着。
寒假,我正在备战考研,许可从杭州回来,带来了一罐黄酒。许可的言谈举止,如同这黄酒,有丝丝年头般带来的惆怅,有丝丝醉酒般的迷狂,更有女子一人独饮的决绝。看到她的摸样,我感到恐慌,仿佛看到阴暗的莽撞。
后来,许可的信一封一封的到达我身边,写满了孤单、失意、不满,弥漫着香烟、挣扎、夜色,充满了与人的隔阂、冷漠、怀疑。那个时候,我也孤单,也飘摇,也脆弱,是无知的女子对生活未知的恐惧。读着许可的信,我总是感到一股黑暗的力量,让我下坠。而我,是那么渴望阳光,渴望向着阳光的方向奔跑,渴望像《北方的河》中的“我”一样,找到自己那条河流,能给自己持续的力量,能在各种情境下,依然活得坚忍不拔,活得厚沉敞亮。
我渐渐地断了回信,我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再也没有了她的讯息。
多年以后,我整理旧信,才读出了许可信中发出的呼喊,读出她在孤独中的渴求。我相信,哪怕我的信不能给她力量,不能给她安慰,至少、至少,也可以表达出一份牵挂,给她一个夜晚的荧光。而我,只贪婪地从他人、他人的作品里获取力量,却脆弱得给不起许可那一丝微光。
是呵,我就是我,
我不能变成你,
就连你在那儿独自苦斗,
我也只能默默注视。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向哪一个方向,投去我注视的目光。我只希望,她在多年以前,就找到了的自己河流,自己的方向,自己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