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小白
—01—
最近他总是做同样的梦,梦到她回来了,梦到她在他怀里,低眉浅笑,朱唇轻启。
他想听清她的话,可是声音总是似有若无,似近实远,似带了无尽的往事与思念。
醒来,却是空无一物。
—02—
他手执酒壶,月下独酌,身旁,唯一副丹青而已,蓦然,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间。
十年前的深秋,一支军队声名鹊起,一路袭向皇城,势如破竹,攻至皇宫。
那时他是宰相,位高但并不权重,虽想要还天下清明,却奈何奸臣当道,国君昏庸。
他毕生的夙愿就是成为天下之主,君临天下。
国君虽昏庸无道,但他必须入宫保驾,这是职责所在,尽管,他并不希望国君生还,行至宫内,他才发现,带军的是她,竟然是她。
她依旧眉眼带笑,只是多了几分苍凉,他赶到时,她的剑已经穿透了国君的身体,而自己也早已身受重伤。
她望着他的方向,浅浅地笑了,只留下了一句话:有了这天下,你的夙愿终可得偿。
说完,鲜血自她口中溢出,她像一片凋零的秋叶,从马上飘摇而落,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飞身上前,想要挽回一点儿什么。
她倒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眼里的惊慌失措,她笑了。
他,还是舍不得她的吧,这一切还是值得的,都值得了。
—03—
他喝下一口酒,一股苦涩流入心田,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有一滴清泪滑落,他在心里苦笑,没有了她,酒,都这般苦了吗?
他想起初遇她时,她那不算倾城的容貌,眉眼带笑,温和动人,一下子,便入了他的心。
他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当时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彼此一见如故。
他记得他带她入府时,她浅笑开口:“我唤作长安,你便叫我安儿即可。”
安儿,长安。
你是想让我给你一世长安吗?
我终究没能给你想要的长安一世。
他经常和她吟诗作对,下棋喝酒,那个时候,他觉得,所有的酒都是甜的,他们心有灵犀,日久生情,终是芙蓉暖帐,一夜春宵。
那时的他,虽佳人在侧,却仍愁眉不展,他想得到天下,一展抱负,而不是儿女情长,花前月下。
现在想来,如果他没有把天下看得那么重,她也许,是可以多陪他几年的。
他的郁郁,她如何不知,她叹气,却也毫无退路,他要的,她怎么会不给?
哪怕是穷其一生,哪怕代价是她的命。
—04—
没有任何预兆,她就消失了,杳无踪迹。
她离开之后,他也派人找过,可是搜寻无果,渐渐也就不找了。
他总以为,她会回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突然,闯进她的心里。
没想到,重逢,却是永别。
她死后,他称帝,却是孑然一身,终生未娶。
如今,细想不过十年而已,他却觉得,已是恍如一世。
他喝下最后一口酒,伴着夜色,沉沉睡去,不知道今夜,她会不会入梦而来。
翌日,他离世,手中握着一副泛黄的画卷,画上有一女子,眉眼带笑,一副俏皮模样。
画旁,是墨色未干的字迹:来生,我还想遇见你,我的小狐狸。
—05—
原来她离开的那日,他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是一只小狐狸,从小喜欢偷懒,不求上进,修炼总是不用功,几百年了,也没学会多少东西,贪吃的本领,倒是学了不少。
一日,她下山去偷吃她最喜欢的灌汤包,刚走到摊子旁边,就被老板抓了,她想跑,却没能逃过。
四下无人,只有他恰巧路过,她只好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路边的他。
他是天上的神仙,闲来无事,逍遥度日,无意间,游荡到人间,看到那只小狐狸望着他,眨巴着眼睛,竟一时心软,救下了她。
他抱着她,来到无人的地方,给了她几个包子,摸着她的头说:“小狐狸,以后可别偷吃了,小心被抓啊。”
她用脑袋蹭蹭他的手,似是在撒娇一般,惹得他不禁开怀一笑。
以后,不管他走到哪里,她都跟着他,他也不赶她,任由她跟着,看她累了,还经常抱着她,给她喂点可口精致的食物。
日子久了,他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他第一次觉得,她成了他的牵挂,他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想要护她,一世安好。
两百年后,她渡劫化形。
他替她挨了天劫,法力尽失,与凡人无二。
她泪流满面,他却说:“别怕,这一世,我们总是可以相守一生,若有来世,你去寻我,我断断不喝孟婆汤,不会忘了你。”
他死之后,当真宁愿灰飞烟灭也不喝孟婆汤,但在转世之前,她却封了他的记忆,她不愿,让他饱尝思念之苦。
—06—
她妖力有限,用了很多年,才找到了转世的他。
她替他挡下灾难,给了他富贵一生。
私自修改凡人的命格,是会被反噬的,她的法力,本就所剩无几。
她只是想要在法力尽失之前,陪他几年,她没有猜错,他仍然爱上了她,只是,她没料到,她终究不敌他的天下。
她自立军队,用尽法力,让他成为了天下之主,做完这一切,她法力尽失。
她死,她给他的封印自然不复存在,所以,他想起了曾经遗忘的前尘往事。
她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前世,你用全部修为换我一世长安,今生,我用所有法力予你整个天下,愿你得了天下,长安一世。”
这一世,他终是负了她。
—07—
很多年后,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
竹林深处,浅溪旁边,白衣书生看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他抱起小狐狸,笑着说道:“小狐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
看着眉目如画的他,唇边漾着笑意,似越过千山万水而来。
她想,三生三世,永生永世,他可能都是她的劫,但那又如何,这劫,她却是甘之如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