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中,相较于游园惊梦,更钟情于寻梦。那种感觉像是漫天大雾,云野苍茫,内心泪雨淹在喉咙处却又出不来。
少女情怀总关《诗》,
南柯一梦欲再寻。
谁家少俊在水边,
眼波流转魂缱绻。
春风边分拂花柳,
梦里幽情难续断。
峨眉轻敛惹流年,
莫负了如花美眷。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包括丽娘青春的觉醒。“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她融入了春天的花园里,感受到梦中的爱情,一梦惊醒,仙郎难再寻,游园一梦,闲愁换作相思苦。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丽娘此时的心情,像极了青梅酒的味道,一人饮时,半醉亦半醒。酒饮微醺,花看半开,相思独品。回忆那场梦时,苦楚中带着一点甜,可恰恰是那微微的一点甜,更让人酸楚绝望。百转千回不知付与谁,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游园、惊梦和寻梦时的丽娘,感觉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候,这美无关容貌,无关爱情,而是关于青春,关于生命。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大概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青春是懵懂的、有自然天性的、有追求有希望的。而现实中的丽娘是处于压抑自由天性的家庭氛围里,白天睡一会都成了违反家教,游园回来也要被母亲训诫要守闺阁之道,希望她将来嫁了人家,“知书达礼,父母光辉。”唯一接触的外男还是个迂腐无趣的老学究。可丽娘是充满爱和活力的,否则也养不出性格言谈举止活泼可爱的小丫头春香。处于青春期的丽娘是寂寞的,精神是空虚苦闷的,她向往自由,“关了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于是在一个春日,她偷偷到了后花园,园子里的百花、莺燕,湖水,纷至沓来。可是,园中越是春色融融,心中却却是凄凉,即便是遇到柳梦梅,遇到了爱情,也没解了她的忧郁,反而是在梦醒后,在这个春天里,更加迷失,更加绝望。
她痛苦、她憧憬,想要自由和爱情,却找不到出路,“罢了,这梅树依依可人,我杜丽娘若死后,得葬于此,幸矣!”
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幻,一边是禁锢,一边自由,古往今来,这是一个永恒的矛盾主题,又有多少人为之付出挣扎和代价。
梦中情人,大概是我们每个人青春期都会做过的梦。然而,梦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汤显祖用自己笔墨写游园、惊梦,再到寻梦,让内心充满爱向往自由的丽娘多愁善感,相思成疾,也唤起了我们那时做梦的回忆,美好的、憧憬的、也惘然若失的情景和感觉,有酸有甜,像喝了梅子酒。然而多数人现实中却很难遇到梦想中美好的人,喝了那平淡无味的白水。
《惊梦》中与柳生相遇是美好的,但具体的欢好情景却在《寻梦》中细细写来。丽娘本就酸楚难抑,却又在感伤慢慢回忆梦中的缱绻“他兴心儿紧咽咽,呜着咱香肩。......”现实却是是“怎生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迹?”
一边是梦,一这是现实,所有的情感没个依附处,伤心无法自持,又怎能不“从此时时春梦里,一生遗恨系心肠。”
这是丽娘的青春,也是我们多数人曾有过的青春。这个春天,丽娘生命苏醒了,但更至情至性的丽娘,却是美好中伴随着更多的疼痛,相思成疾。
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把“传统”与“现代”调融一体,焕发全新的活力,深受年青人喜爱。
而青春,大概就是场生命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