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写过关于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爷爷奶奶是我认为世上最好的人,也是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
我从小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长大的,所以对他们有种别样的感情。
我爷爷是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英雄。我记得我从记事起,我爷爷几乎每天都和我讲述他参军那几年的生活,每个情节他都讲的很是清楚。我们那里春夏秋时节多半忙碌,因为家里种了好多种的农作物,几乎一年三季都要奔忙于田地里,只有在冬天的时候会闲下来。在冬季每个冷的出奇的早晨里,爷爷总是很早就起来生火,说起生火,爷爷可是有一手的呢,他生的火又旺又不容易出烟(我就是爷爷亲传的,嘿嘿),火生好后就是烧水环节,我总是在烧水的嗤嗤声中醒来,这时爷爷就开始讲述他的革命历程了,奶奶总是很嫌弃的说他太啰嗦,爷爷认为那是革命传统,让奶奶好好学学,接着他们俩就开始辩论起来,在一旁我就默默的听,傻傻的笑,觉得那时的他们就像两个老小孩,很可爱!
奶奶长的很漂亮,是个大美人,不过只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不识字,但是奶奶的眼光很好,记忆力也很好,学东西很快,针线茶饭样样拿手。在她们那个年代,谈琴棋书画很是奢侈,要是搁现在,奶奶肯定是样样精通的。儿时最喜欢奶奶做的饭和馍馍了,她做的“巧儿舌头”(家乡话)浆水面和“韭菜格格”是我最爱吃的,奶奶包的饺子也是一绝呢,她会变着花样的包饺子,那饺子是又好吃又好看。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在经济方面,有爷爷的退休金,在生活上,有奶奶的悉心照顾,奶奶的食物满足了我们全家人的味蕾。
从我记事起,就和爷爷奶奶生活,我记不得他们教我说话时的暖暖神情,我也记不得他们搀扶我学走路时的小心翼翼,但是我记得在他们的陪伴和教育下,我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他们是我人生的启蒙导师,是我前进路上的灯塔,可以说,没有他们,根本没有现在的我,是他们培养了我一颗感恩而隐忍的心,否则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上小学那会,我每学期开学都要买新衣服、新书包、新文具的,那些钱大部分都是爷爷买的,除了这些,爷爷每天还会给我给一块钱的零花钱,我记得那时候学校门口有个小摊,卖很多的零食,基本都是几角钱的,那时候很喜欢吃麻辣片,买一两个几个同学分着吃,那时候不会觉得那是垃圾食品,反而觉得很好吃,并且很享受那种分享的幸福,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会买那种棒冰吃,并不是现在的那种棒冰,是一种叫做冰包露的东西,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清楚的记得,刚开始是一毛钱一个,后面涨价了,成两毛了,害的我们都不敢吃了,就买一个你一口,我一口,像遇到稀罕物似的……
我记得我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和下雪的周末了,因为爷爷奶奶不用去田里劳作,他们可以安心的呆在家里,我们三口就那样坐在炕头,奶奶翻出自己的针线包,要么给我们做布鞋,要么缝床单,兜门帘,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奶奶的手艺可好了,她可以用各种不同的碎布头兜出很好看的图案,我们家的枕头套、床单、门帘都是经奶奶精湛的针线手艺雕琢的,有时候学校里布置了手工作业,我就缠着让奶奶帮我做,奶奶没办法只好帮我做,奶奶画的画和剪的剪纸也是精品呢,有许多很复杂的画奶奶一时画不出来,她就剪好了用笔描,我喜欢奶奶的剪纸,到现在我还有珍藏的。而爷爷呢,就盘腿坐在炕头,口中叼着烟,又开始讲述他的革命历程来,我枕在奶奶的腿上,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时而感受外面的风雨声,时而被爷爷逗的咯咯的笑。那种画面,很恬静,很温馨,也很“浪漫”。
其实我上小学的时候很皮的,整天不着家,每天天黑了奶奶就扯开嗓子喊我,有时候应她,有时候还偷偷躲猫猫,故意不答应,只到奶奶开始大骂威胁的时候我才知道必须要回去了,这才灰溜溜地回家。
转眼,就上中学了,由于学校在我们镇,我只能住校,我离开了爷爷奶奶庇护的羽翼,感觉好不习惯……每周末和节假日放假回家,他们就想尽办法给我做好吃的,殊不知,两位老人已经七十好几了,爷爷身体还好,奶奶常年有严重的气管炎,有时候需要卧床休息,就算是这样,奶奶依然带病给我做好吃的,她很要强,凡事要亲力亲为,我很心疼她,但是我很不争气,我没有将奶奶的好手艺传承下去,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歉疚。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缕墙头的身影,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被岁月压的佝偻的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份期盼又关切的眼神,那是奶奶的爱和想念。听爷爷说奶奶一到周末就扶在墙头望,看我回来没有,一望就是一个大下午,因为她想第一时间给我做吃的。我走的时候,他们再三嘱咐我东西带全,钱多带点,出门的时候奶奶坚持要送我,每次我走远了,那个身影还在那里,我知道,那不只是送别,还有盼归……
奶奶是在零八年一个寒冷的冬夜去世的,没有痛苦。奶奶去世前两周的那个星期天,天气很好,我刚洗完头,准备装东西回学校时,奶奶进来了,她想让我帮她洗个头,我刚开始没答应,毕竟快到冬天了,她身体也不好,我怕感冒了,但是奶奶很坚持,她说她都好久没洗了,头发很痒,我走了她胳膊抬不上去洗不了,说那话的时候她就像个恳求妈妈给买玩具的小孩一样,我拗不过她,就帮她洗了,奶奶的头发很白,几乎没有一根黑的了,她的发丝很细,放到水里很少很少,我的手摸着她的头发给她放洗发露,揉搓的时候分明感觉她的头骨很突出,感觉没有头皮层只有骨头了,我好心疼她,岁月已经揉碎了她所有的光芒,就连她身上的肉,都不放过!那天奶奶有点消极,她和我说了好多话,大多都记不大清了,我只记得她说自己时日可能不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我下次给她洗头……在奶奶去世前一周正好是我们班开家长会的日子,那时候爸爸忙,没有空来,是小姑帮我开的,我记得那次家长会没有开完,小姑就出教室门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刚开始不和我说,在我一再盘问下,她说奶奶生病了,进了医院检查,医生说情况不太理想,我瞬时就泪奔了,小姑安慰我说还没有检查清楚,奶奶的意识是很清楚的,不会出什么事,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知道小姑不会骗我。奶奶是在隔周星期天晚上去世的,那天早晨我记得我有一个英语竞赛,就坐早上的那班车走了,临走前,我看到炕头的奶奶在对我笑,还摆摆手让我小心点,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期盼,有害怕,有祈求,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眼,竟是永别……
奶奶去世后,爷爷成了孤寡老人,没有人时常和他拌拌嘴,聊聊天了,我由于那年没有考上重点,就到离小姑家近的三中复读,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去都要和爷爷聊天聊到大半夜,我知道爷爷是太孤单了,没有人和他说说话,没有人听他的心事,他太想念奶奶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每次都惦念奶奶包的包子,擀的面条,所以我每次回去,都要给爷爷做两顿吃的,虽然比起奶奶的味道差远了,但是也可以给他一点点安慰,毕竟奶奶的味道是唯一的,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我在我们县上了重点高中,离家更远了,大概两三周回一次,每次回去,都感觉爷爷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可能吃的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自己的精神上面太空虚了,我看着他从直挺挺的背着手到弯着腰低着头走路,再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走的每一步,都见证了这个时代的步伐,爷爷当过兵,扛过枪,背过炸药包,为革命事业负过伤,他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不应该过那时那种生活,我为他感到不值!
在爷爷去世前的一个月,我回了趟家,我记得很清楚,那次爷爷很开心,他的气色看起来也很好,那时候正值四月天,天气不冷不热,早晨起来,他就要张罗着杀鸡,那是一只爷爷养了很久的老母鸡,那只鸡似乎是奶奶之前养过的,我劝他不要杀了,到时候等爸爸他们来了大家一起吃,但爷爷说他们在外面拿钱什么都能买到,那只鸡就要留给我,我也扭不过他,就让他杀了,爷爷将那只鸡杀的很费力,我看到他在杀鸡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我很想上去帮他,但是从小就很怕有毛的动物,我甚至不敢摸,那是正好赶上有个堂婶来,她就帮爷爷把那只鸡开拨处理了。由于那只鸡很老了,煮了好久好久肉才能能嚼动,鸡煮好后爷爷让我吃,我是之前吃过了,不太饿,其实我也想将那只鸡留给他的,毕竟我吃饭比他方便,于是我放着没吃,给爷爷盛了碗鸡汤,他也没喝几口,我们就坐下聊天,爷爷除了提一些陈年往事,还特意提到了自己的身后遗产分配问题,每次听到这方面的话题就觉得很心酸,但是我还是听他讲。那天晚上我帮爷爷洗了脚,剪了下脚趾甲,突然觉得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什么都没为他做,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天晚上,爷爷好像很精神,一点都不困,我们说话说到近一点钟,我都要撑不住了,爷爷还是没有半点困意,后面大概两点多的时候我好像要睡过去了,朦胧中听到爷爷在叹息,他几点钟睡得我不知道……
爷爷临终前几个小时和我在电话里通电话,问我回去吗,我说第二天回去,要他好好的,我只知道那次是爷爷生病了,不知道情况很严重,当时也没有回家的车了,就没有回去,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在那天晚上就去了,他还说他想吃西瓜的,我原本打算第二天给他买大西瓜吃,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说的真好,我们一直在向他们索取,却一直没有对他们有所回报,哪怕是简单的一句“谢谢”都不曾说出,殊不知他们的人生已经在走下坡路……人生是一场单程旅行,没有返程,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我不是个懂事的人,本应该先知先觉,却连先知后觉都没有做到,最后只能在不知不觉中“丢”了他们……
时光荏苒,你们都已不再,然而,我最幸福,我也最幸运,毕竟你们在我生命里路过,我们有十几年的共同美好的记忆,那也是我生命里最珍贵,最真的记忆……
后记:将这篇文章献给所有同我有相同感受的人,愿你们能不忘初心,心存感恩,活在当下。不要等失去了才知其珍贵,亲情永远是道你通往幸福的大门,无论如何,请不要忽略这道“门”,请记得――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