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翌日一早。

三人换乘小舟，继续向苏州进发。玛丽坐在船头，两手托腮，痴痴地望着青浦城。呤唎见状，轻抚她的肩膀：“还在生气？”

玛丽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理也不理。埃尔也过来解释，玛丽固执地将脸转向一旁。

呤唎和埃尔顿觉无趣，各自坐一边船舷，摇头不止。

突然，玛丽呼地立起，欢蹦乱跳地叫道：“你们看！快看！”

小船被她颠得剧烈摇荡起来，船家几个趄趔，几乎栽进河里，急叫道：“姑娘，当心！”

呤唎和埃尔虽然都是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可从没有乘坐过这样的小船，猝不及防之中，扑通扑通，一左一右，仰面摔进河中！

船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二人捞起，他们顾不上责备玛丽，只顾大把大把地擦拭脸上的水珠。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对面船上传来，埃尔懊恼之极，怒目瞪那笑他的人，待他看清两人的面孔，竟然忘情地向他们冲去，不料一脚踏空，又一头扑进了水中。河面上渐起一圈圈洁白的漩涡，埃尔却始终没有露出水面。

玛丽张皇失措，大叫道：“埃尔！埃尔！呤唎，快救他！”

呤唎却一边拧着衣服，一边笑嘻嘻地望着河面！玛丽一把揪住呤唎的耳朵：“他是你的朋友！”

呤唎一边躲闪，一边笑道：“让他去吧！免得与我争夺可爱的玛丽！”

玛丽愤怒地转过身来，要亲自搭救埃尔。却见埃尔湿淋淋的脑袋正趴在对面小船的船舷上，对着笑小船上的两个人嘿嘿地傻笑。那两个人仍然一身黑衣，一派英俊少年的装束。

这两人竟然是昨夜救他们的性命，帮玛丽逃出虎口的姑娘。

小船靠岸，埃尔苦苦恳求她们，带他们去苏州。

到了苏州城，呤唎又恳求两位姑娘带他们去忠王府晋见忠王。年长的姑娘问道：“见忠王意欲何为？”

三人便将沿途所见一一道来，并明确表白了要参加太平军的想法。两位姑娘微微一笑，爽快地答应了他们。

到了忠王府大门前，卫兵齐声向年长的姑娘招呼道：“公主，您回来了！忠王正发火呢！”

呤唎和埃尔一齐吃惊地转向玛丽：“他们叫她什么？”

玛丽愣了许久：“她是公主？”

忠王李秀成听爱女金好禀报，有三个外国人不仅带来了上海沿途的情报，还要诚心诚意地参加太平军，一心要求得外国人谅解，以便兵不血刃占领上海，为太平军打通一个购买物资的口岸的李秀成，自是大喜过望，爱女私自出城的怒火一扫而光，兴冲冲地带领着正跟他在大帐商议军机的众将领，赶到客厅，要一起召见呤唎三人。

一阵杂沓的脚步响起，呤唎三人连忙起身，向门口望去，见一名身着华贵长袍，头戴绣金王冠，英姿勃发的王爷带领一群骁勇大将走了过来。三人被这阵势骇呆，正手足无措间，忠王已经满面笑容，热烈地与他们握手表示欢迎。

“忠王殿下，您免除了我们给您行叩拜礼了吗？” 呤唎似乎略感遗憾。

“你们到了太平天国，是本王的尊贵客人。何况，我们都是天父的儿子，大家应该象兄弟一样相处才对！”

呤唎三人心口无比温暖，便毫不隐瞒地讲沿途所见外国人的凶恶和残暴行径，太平军将士的壮烈和高尚情景，一一道来。并直言不讳地建议，对外国人，不能有太多幻想。因为，他们并不听从上帝的教诲，对所有人都充满爱心。

忠王听罢，眉头紧锁。苦苦地思索着三人诚恳的建议。

呤唎又道：“忠望殿下，我和埃尔相信，你们正在从事一场正义而伟大的事业，我们崇尚正义，我们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参加高贵的太平军！”

忠王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本王感谢你们理解我们的事业，本王欢迎你们参加我们的军队！”

他挥手向属官道：“取出本王的大印！”

属官捧大印进来。忠王李秀成退至案上，摊开黄绢，纵笔挥毫，唰唰唰，几行大字一挥而就。然后，打开大印，深深地印了上去。

属官捧着黄绢，走向呤唎三人，念道：“命前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呤唎、埃尔为忠王府殿前司马！任玛丽为忠王府参军。”

呤唎激动地接过黄绢，虽然认不出一个字，但仍然抖抖地看了半晌。

忠王补充道：“忠王府殿前司马，相当于英国陆军上校。忠王府参军，也就是陆军上尉！”

埃尔恳求道：“忠王殿下，我和呤唎以前都是海军军官，我们希望能为太平军的海军效力！”

忠王笑道：“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有一只象英国海军一样强大的海军队伍，不过，我们目前也有自己的战船，我把太平军的战船交给你们！”

呤唎和埃尔走马上任了。玛丽充任助手兼翻译。他们发现太平军的战船不仅数量少，装备落后，就请示忠王，让他们凭借外国人的身份，上海和其他口岸采购欧洲军火。呤唎三人到上海，购买了许多欧式大木船、宁波船及其他江船，然后千方百计开往苏州。

建立了一支颇具规模的船队之后，他们又积极地训练兵士火炮操纵技术，演练中西结合的阵法。

忠王的女儿金好公主对战船炮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软磨硬泡，也被忠王批准，成为战船上的一名战士。

呤唎等人卓有成效的工作，得到忠王李秀成隆重的嘉奖。不久，太平天国为了解除清军在上游的对天京的军事压力，命令忠王配合英王陈玉成西征。忠王毫不犹豫，带上呤唎的船队，开始了西征。并把金好公主送到船队里，当上一艘战船的指挥官。

呤唎率领船队，沿长江逆流而上，不仅为忠王的部队运送了大批的军用物资，还充分发挥战船上配置的先进火炮的优势，屡屡给沿途的清军以重创，因此，呤唎的船队成了湘军首领曾国藩的心头大患。曾国藩征集了大批船只，并购置了大批欧洲火炮，在鄱阳湖布下天罗地网，要将呤唎的船队一举全歼。

那年夏季的一个中午，呤唎的船队刚刚进入鄱阳湖，突然看见湘军的战船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黑压压的战船，象翻滚的黑色波浪，要将呤唎的船队压碎。呤唎和埃尔沉着应战，指挥船队，以自己的战船为首，成雁阵摆开，猛攻湘军的薄弱一面。

太平军将士骁勇异常，配置的火炮久经操练，战法战阵得心应手，湘军刚刚组建的船队那是他们的对手？太平军一阵猛攻，湘军战船纷纷中炮，惊慌失措地挤撞在一起，合围的阵势迅速崩溃。

呤唎和埃尔突出了包围，正要发号令重新集合船队，却发现一艘太平军的战船杀得兴起，冲进了湘军船队的腹地，横冲直撞。虽然敌船纷纷中炮，不敢上前接战，但这艘太平军的战船四围，敌军的船只越集越多。他们要想冲破重围，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埃尔举起望远镜观察，立即惊叫道：“呤唎，不好！那是公主的战船！”

玛丽紧攥着呤唎的双臂：“呤唎，我们一定要救出她！”

呤唎毫不迟疑，立即指挥船队，重新杀进敌阵。

他亲自操纵一门火炮，瞄准敌船的驾驶仓射击，玛丽紧跟在他身后，亲自给他搬运炮弹。一发发炮弹精准地落在敌船上，一团团火光象除夕的烟花，在敌船上升起。

湘军见他们已经冲出重围，又杀回来接应被围的孤船，已经料定这只孤船上有重要人物。于是，迅速调整作战态势，一面组织大量火力强大的战船横插过来，围攻重新杀回的船队，一面迅速合围那只孤船，集中最强的火力，将它立即击沉。

太平军很快又陷入了湘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那艘孤船似乎明白了战场的形势，不敢独自恋战，不顾一切挣脱敌军纠缠，要与队伍汇合。

埃尔兴奋地向公主挥舞信号旗帜，赞许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又向呤唎示意：火力更猛烈些！

孤船距呤唎的指挥船越来越近，公主已经看到了呤唎、埃尔和玛丽期盼的眼睛。就在这时，一排猛烈的炮弹落在公主的船上，正击中驾驶仓，公主的战船上顿时火光冲天。
太平军将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注视着那艘船缓缓下沉……

突然，埃尔高叫道：“呤唎，快指挥船队冲出包围！我去救公主！”

话音刚落，只见埃尔飞身从船上跃起，一头扑进水中，向公主的沉船游去……

且说呤唎指挥船队冲出包围，登岸后径直去忠王大帐请求处罚。忠王轻抚着呤唎的肩膀：“本王通过望远镜观看了鄱阳湖水战的全部过程，金好公主不服调度，她要承担所有责任！”

“不，忠王殿下，她很勇敢，她是个真正的战士！”

忠王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都是真正的战士！你们虽然没有取胜，但你们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鏖战一场，重创敌军，大长了天国的威风！本王要隆重嘉奖你们！”

呤唎道：“不，忠王殿下，我们损失了公主殿下，我们辜负了您的厚望！”

忠王却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埃尔，真是杰出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