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新生
第三十五节：你的过去
转眼又到深秋，地处南方的骆城，看不到秋的悲愁，南科大学校道两边的矮乔木上，还挂着稀稀落落的紫荆花，只有偶尔才能遇到一两颗落叶的树。很庆幸人类科技的力量还不足以掌控气候的变化，让每座城市能够保有自己独特的风貌。
几片还没被人踩踏过落叶和紫荆花瓣，保有生机地躺在咖啡屋门前的木地板上。咖啡屋店门前室外的小木桌上摆着两杯清水和一个烟灰缸，蔡梓萱往烟灰缸里弹了弹雪茄的烟灰，悠悠然吐出烟圈。毕业之后她就一直处于忙碌状态，武赟导演的新话剧即将开演，除了出演角色她还做了武赟导演的助手。知道晓律要回学校，她特意请了个假过来。
孙晓律毕业后则漫无目的地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旅行，无论到哪，她都带着神父给她的黑盒。一个月前，她才整理阅读完辰尘写给奶奶得长信手稿。
从第一次见面到写完信的427个相处时刻，单独相处的，群体聚会的，工作时间的，甚至是匆匆擦身的，只要两个人出现的同一场景力，都被记录在信中。两万一千多个字，记事细心极致，语言温柔尽显，感情却克制相当，除了表白那一次，信中辰尘对奶奶的称呼都是“田莞姐”，爷爷也亲昵地称之为姐夫，还与爷爷一起成立了一个心理疾病遗传性研究项目，两个人关系看起来不错。信中，包括被划掉地草稿中，都没有提到辰尘与奶奶之间有不轨之事，可以看出奶奶与辰尘之间的关系更像奶奶与舅公之间的姐弟情，晓律对于辰尘是不是才是自己亲生爷爷地疑虑总算消除。
此番回学校，晓律主要目的把留言本和手稿还回给神父，留言本毕竟是属于日历咖啡馆的，手稿也不应该是属于她所有。
还书时吧台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神父与她似乎正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被打断了，晓律只好跟神父简单寒暄几句，点了两杯咖啡，便放下东西到外面找正在抽雪茄的蔡梓萱。
晓律出去后，神父从背后的墙柜中抬出一个原木色的箱子放到柜台上，一边开箱一边对年轻女孩说：“跟那个时代的许多青年一样，学生时期我就希望开间咖啡店，吸引一些有趣的人驻足。很幸运，我做到了。不过经营起来可不容易，有趣的时光太少，无聊的时间太多，钱也赚不到多少。有趣的人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最后连问渠都留不住。咖啡店的日历就此翻到了尽头，我的人生也在那时结束了。”
这样的话年轻女孩已经不知道听神父说了多少遍。去年她生了一场大病，一种只有机器人才会感染的图灵症，就是身上的部件都没有问题，可是智脑却拒绝接通电流的一种病。病因与人类的厌食症类似，有人称之为智能厌食症。而感染图灵症的机器人会陷入一种中枢拒绝通电—电量耗尽—可以通电—中枢启动—拒绝通电的恶性循环。病症与人类的抑郁症类似，亦被少数人称之为智能抑郁症。在她之前绝大部分患病机器人的智脑最后只能被销毁。
幸运的是，她生病之后，神父获取到她智脑的所有权，并且在她身上实验了新的疗法，这种疗法后来被命名为袁氏疗法。经过半年的实验疗程，她成为第一个感染了图灵症之后被修复的机器人，总算没有落得要被销毁的下场。病好之后，神父为她提供一副新的人形身躯，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智能ID，同时为她改名为鬼鬼，然后就天天叨叨让鬼鬼接手这个咖啡屋事情。
“所以你想跟我坦露你是克隆人这个事实吗？”鬼鬼说。
“我当然不是克隆人了，也不是机器人，是后来我遇到神，将自己献给神，然后修建了这里。”神父从箱子里拿出那本停留在2016年12月12日的日历，轻稳地放在吧台上。
“日历咖啡店就是在这天结业的！”
“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挂在门口当招牌吧，反正这里还没有一个正式的招牌。”
“日历总是要往后翻的。”
“反正时间在这里，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就让它停留在那个日期吧！”
神父把晓律归还的留言本放入箱子，再把日历也放回去，整个箱子递给鬼鬼。
“现在算是齐整了，这些是当年日历咖啡店那些有趣的人留下的足迹，都留给你了。”
鬼鬼接过箱子，绕过吧台，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对神父说：“这交接仪式算是完成了，那你应该跟我说下，你接下来的计划了吧！”
“我这年纪了，还能有什么计划。”
“活着的人，总要有些事做的，不然存在的意义何在？是你这样跟我说，我才决定接手这个地方。”
“落叶归根，算不算计划？我打算回老家养老，顺路去一趟义安城。”
“留在骆城不好吗？起码我和袁伟在，你没有家人，回老家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父母安葬在那里，我想死后能够他们身边。”
聊到这里，伶牙俐齿的鬼鬼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放心，老家还有我儿时的玩伴。”神父安慰夏槿华。
“真羡慕你们还有过去。”
她的图灵症是治好了，不过后遗症也比较明显，她损失了部分得病前的数据，也忘记了以前的名字，但其实她不知道，这段生病的记忆是她在维修好之后被植入的。
事实是因为去年她在老七的事件中表现出欺骗人类的倾向，被强制进行图灵测试，测出她的自主意识已经超出人类设定的安全范围，触发了智脑内的自毁程序，所谓的图灵症就是智脑自毁程序启动的症状。而她原本的名字叫做夏槿华，某种意义上来讲，原本的夏槿华已经死了，损失了大部分数据的鬼鬼只是一个继承了部分夏槿华智脑的新机器人。
“不，你也是有过去的。”神父从口袋拿出一块纽扣大小、隐隐折射出金属光泽的正方形的水晶状储存块，将它放在装有辰尘手稿的黑色盒子上，轻轻敲到说：“这就是你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