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也会在雪夜离开。”他叹,“山远尽成云啊。”
然后,白鹤梦一般地飞走。
雪花缓缓落下,终将停止。
我明白,这个村庄将不复存在,我会随父母回到南方,这将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场大雪。
我站在这座荒山之上——山依旧是沉默的。生灵长叹、千古冰封,它沉默无言。
我的祖父,他为何沉默,对于这人世的起伏、苍茫的一生,他是否心有怨言。
还是他的内心早已冰封,如同荒山托起万年的雪。
他站在山顶上喊:
“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
下一句是“鲁阳何德,驻景挥戈?”然而已经是另外一天,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从地面抟起,盘旋成风,空中凛冽,撕裂开那一晚绝望的黑夜,剜开我们濒临崩溃的胸膛。
祖父的脸色终于红润,我清晰地听到我的心跳在阳光下有力搏动着,它从未如此悦耳。
冬日里的悲痛正在炸裂,我们鲜活的心脏被注入如光似火般的血液,就在这一晚,在我们土地般的身躯里,阳光燃烧着原野。
我们终于找到了希望的光。
那是千秋万代从未熄灭的火光,它一如往常缓缓从东方升起,从久远的年代照亮黑夜。
大地微微战栗着,雄鸡附以高鸣。
那时盘古开天,舍双眼而化作日月,那时夸父逐日,救苍生而奔向太阳。
苦难是生命的底色,而光明却是永生的信仰,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大雪压塌了生活。
村子一片荒芜。
祖父驾鹤西去。
小儿还乡。
遥想当年,一老人,一小儿,夜宿古寺中。
老人已去,小儿归。
我看见雪夜之后的荒山如此纯净而轻盈,在远方如云一样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