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请问,您是心理医生么?一个青年人说。
我点点头说,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觉得,我好像有超能力。
嗯?嗯。我见怪不怪的回答,毕竟我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我都遇见过,别说有超能力,上个月我还接待过一个说自己刚刚取经回来的胖子,大上个月还有一个硕士,说自己双眼已经开发出了X光。
我是一个三流的心理医生,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连房子都租不起的心理医生,所以我的办公室只能设在一家肯德基的……靠门口的一个座位上。
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我觉得,只有你能帮我。
我笑,你很有眼光。请先把咨询费付了。
青年人说好,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我,说,我想请你把我的故事写下来。就当是纪念,纪念我失败的人生。然后,我就去继续寻找我的爱人,如果找到了,最好,找不到,也有人能记得我的故事。就当做是他存在的痕迹。
我问他,你的爱人,走丢了么?
他说,丢了,但不是走丢了,而是丢在了时间的漩涡里。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我有超能力,但是我的超能力,没什么用,除了把爱人弄丢以外,没什么用。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的超能力,更像是我身上一个多余的零件。
我问,你说了半天,你的超能力,到底是啥?
他皱皱眉,看了看手表,看样子计算了一会,说,你刚刚吃完一包薯条,喝了一杯可乐,你的房东刚给你打完电话催你交房租。现在是下午2点21分,明天的两点20分,你会接到一个电话,明天,你还会在这里,吃的是鸡腿汉堡……然后……
我说,我刚刚确实是吃完了一包薯条,可乐杯子还在这,我也确实刚接完电话,这只能说明你或许刚刚在这偷偷观察过我,至于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说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说,我已经付了钱,你至少得听我讲完我的故事。
我说那是自然,这是我的职业道德。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他说好,那么我开始讲我的故事了。首先,请允许我做自我介绍,我姓陆,叫陆离,就是光怪陆离的那个陆离。其次,我想告诉你,我跟这个世界,已经脱轨了,不是普通的脱轨,而是时间上的脱轨。
2
陆离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能力的,起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了令人害怕的第六感,他能预感到未来发生的事,那些事就好像电影一样,历历在目,这并不是像科学家说的那种既视感,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事情的一开始,他跟几个朋友在看球,他准确的预感到了一分钟后的进球,他只是把这个归结于自己的第六感,第二天的时候,他又提前预判到了一场车祸,当然,他只能看见未来几分钟的事,而不能去改变。他几乎每一天都能走在时间的前头,他的既视感越来越长。
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挺兴奋的,毕竟能预言未来这种事,虽然挺玄,但是时间久了,他就感受到了苦恼,虽然他能感受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但是却不能插手其中,比如即将要发生一场车祸,他只能看着。
他走在时间的前头,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一切又都变了。
这种能力的另一个弊端,就是他的时间越来越往前赶,他仔细的计算了一下时差,大概是每天提前一分钟,也就是说,他每天都往前赶了一分钟。到今天为止,恰好是1440天,也就是说,他的时差,已经达到了24个小时。
1440分钟,1440天。
陆离说,当我开始发现我的时间出现了偏差,我却不能做任何改变,这其中最让他痛苦的,是他预感到了女朋友的消失。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女朋友,黄珊珊,就从他眼前消失。
陆离本打算向黄珊珊求婚的,就在那一天,8月5号,黄珊珊的生日。
当黄珊珊接过那枚戒指的时候,就忽然消失了。
就像一阵被风吹散的雾,踪迹皆无,似乎黄珊珊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我问,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和一天以后的你在对话么?
陆离说对。你相信我说的话么?
我说,我信。因为在你之前,也有一个姑娘,跟我说过关于时间旅行的事。
陆离激动的说,是……她么?
我点点头说,对。是她,你的女朋友,黄珊珊。
3
黄珊珊和陆离不一样。
其实就在陆离跟我在叙述他的故事的时候,黄珊珊就坐在我的身边,但是他们却互相看不到对方。
现在,我来说说黄珊珊的困惑。就像陆离说那样,黄珊珊在陆离的世界里消失了,但并不是被丢失,而是……被困在了时间里。
黄珊珊说,那一天恰好是她的生日,8月5号!虽然她和陆离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但是毕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所以黄珊珊过的还是很开心,喝酒,唱歌,说了好多的海誓山盟的话,就在午夜的时候,他们手牵手,她接过陆离的戒指,高兴的喜极而泣,然后……陆离就消失了。
黄珊珊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她发了疯似的喊,想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是都是徒劳的,她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空气动力学,相对论,玄学,都变成了一堆的问号。
后来她就睡着了,第二天的时候,她醒过来,发现了另一件怪事,前一天吃掉的蛋糕,喝掉的红酒,扔掉的鲜花,都完好如初的出现在房间里,似乎有一双手把这一切都复原了,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陆离。
她本以为这一切是一场梦,但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当她接到了朋友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祝她生日快乐。时间显示:8月5号。
没错,就是8月5号。
她寻找了所有的能显示时间的痕迹,电视,手机,报纸,哪怕哟一丝丝的蛛丝马迹来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恶作剧,事实上,这是徒劳的。
第三天,还是8月5号。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依旧在一点点的寻找着什么,当然依旧是徒劳。于是,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第720天。
她度过了720个生日,黄珊珊苦笑着跟我说,理论上讲,她都已将745岁了。
在50天的时候,她就早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她曾经尝试过把电视打烂,但是没用,第二天醒过来的生活,电视已经完好如初。她尝试过在醒过来的时候赶到车站,上车,离开这个城市,但是零点一过,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里。
再后来她自杀过,依旧没用,第二天她依旧活着,手腕上连痕迹都没有。
我问黄珊珊,如果不睡觉,会怎么样?黄珊珊说,她尝试过,就是那种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然后一道白光,这一切几乎都是一瞬间,然后白光过后,她就在自己的家里了。
她说,她最大的感觉,就是孤独。
她觉得应该找个人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于是她就找到了我,据黄珊珊讲,她已经是第30次跟我见面,但是没用,零点一过,一切都重新开始。
我问黄珊珊,除了孤独,还有什么?
她说,陆离。
4
时间,就在我们的手中慢慢流逝,两个人,一个不断的赶路,一个困在了时间里,不断拉开的距离,他们迷失在自己的时空,陆离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家里,等着黄珊珊的忽然出现,就像她忽然消失的那样。
黄珊珊说,她困在同一天里,是那么的孤独,就像走在沙漠中的行者,四下无人的那种孤独,她唯一心心念念的,是陆离送她的那枚戒指。
我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我能看见他们两个人,他们却彼此看不见对方。
他们曾经是那么的接近,然后彼此越来越远。远行的越来越远,守在原地的,还在守着那一个承诺。
陆离说,我想她。我跟她求婚,她还没答应我。
黄珊珊说,我一定会答应他的求婚,我只想知道,他此刻在哪。
我伸手握住了两个人,左手是永恒的孤独,右手是流淌的时光。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到了时空的裂缝,我看见了两个不断寻找的灵魂。
黄珊珊说,我能感觉到他在。请你替我转告他,我爱他。
陆离说,我从不后悔,这一辈子,认识黄珊珊。
我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像是两个幻影,互相重叠,穿手而过。
他们彼此面对面,都在泪流满面。
黄珊珊对我说,谢谢你。我解脱了。
陆离说,我走了,谢谢你能听我说我的故事。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谢谢你。
我们在时间里走了太久,久的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甚至走出了几万公里,唯独不能忘记的是依旧还在原地的你,当我容颜苍苍,当你鬓角斑斑,我们回忆起那些走过的时光,是否会想起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没有说完的话,那些前尘,那些隐藏在人山人海中的遗落的美好时光?
尾声:
8月5号
陆离跪在地上,单手托着一枚钻戒,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缤纷的气球。
黄珊珊手里捧着玫瑰,笑的那么灿烂,人比花俏。
姗姗,你愿意嫁给我么?让我一生一世守护你,做你的骑士,遇见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你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你的万分之一。我想就这样一直拉着一的手,走到时间的尽头。
愿意,我愿意。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