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坐在医院长廊冰冷的椅子上。
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和手机。
纸是我的胃癌晚期诊断书。边角被攥得发皱。
手机是林念朋友圈,许知厌陪她过生日的合照,镜头里两个人如胶似漆。刺的我心痛。
医院护士催了三次,问要不要联系家属来。
我都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一个人,挺好的。”
只有我知道,那个本该是我家属的人,我的男朋友,此刻正在方圆几百里外,给另一个人放满城的烟花,给她过生日。
想到这,我的心脏感到一阵抽痛。
我不知道曾经那个言说要娶我的少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和许知厌认识8年,我陪了他7年。
他刚开始创业时,穷的叮当响。他住的出租屋里,空调都没有。
夏天热的睡不着,许知厌便抱着我坐在阳台上,说:
“宝宝,等我赚钱了,我一定要每天都给你买你喜欢蓝莓蛋糕,买属于我们两个的大房子,永远在一起。”
少年好似轻狂的诺言。
可我温与宁信了。
于是,在我生命的大好年华。我在雨天为他不惜身体地跑单送外卖。感冒了也不在意。
后来,我辞去了稳定的工作,陪他跑商业,谈合同。饭常常不按时吃。后来胃开始隐隐作痛,我偷偷买了药藏起来,怕他分心总说没事。
可他忙着谈合同、应酬,连我皱着眉捂肚子的样子,都没抬头看过。原来他从未察觉。
那样淅淅沥沥的雨夜,许知厌捧着一个蓝莓小蛋糕,笑着祝福我。
“宝宝,这些天你辛苦啦。生日快乐,温与宁。”
我那时天真的想,这样的幸福一定能持续很久。
手机里,林念发来消息,振动将我的思绪拉回。
【阿厌在陪我过生日,没有时间过去了。真是抱歉啦与宁姐。】
冰冷的信息,将我天真的幻想打碎得彻底。
他早就有新的喜欢的人了。
我还在祈求他陪我来医院吗。
可我能依靠的只有他。我的爸妈对我不闻不问,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少年许知厌是我孤寂世界里微弱的光。现在,也要离我遥远了。
医生说,晚期胃癌,难以完全治愈。
靠着自己微薄的积蓄和爸妈的遗产,我办理了病房入住手续。
治疗前,我回了一趟许知厌的宅子,收拾我的东西。
可笑的是,若大的宅子,近一半都是林念的生活用品。
仿佛我从没来过,从未在这生活过,从始至终都是许知厌的玩物。
我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我搬出去住了。】
毫无疑问的,对面不搭理。
可刚开大门,便撞到了要回宅子的许知厌。
他站在我面前,阳光斜斜地打在脸上。
我们好像很久不见了。
他的下颌线比从前更利落。碎发还是像以前那样,几缕松松垮垮垂在额前。
“怎么,要走?” 他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只是此刻那点眸子里浮着层雾,分明是不解的神色。
“嗯。搬出去住。”我躲过他的眼神,回答道。
他看着我的行李,颇有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温与宁,我说过很多次了,念念她只是我的妹妹。”他看我不为所动,皱眉的动作再次加深。开口:
“陪妹妹过一个生日,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吗?非要弄得不愉快?”
充满不耐。烦躁。
是啊。难道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温与宁吗。
...我不该奢望的。
我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回答:“我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我只是...”
“ 有点累。”
许知厌的朋友正给他发信息。
【厌哥,我怎么看到嫂子从你家搬出来了?咋的,闹不愉快了?】
许知厌熟练的打出【她闹脾气呢,过几天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市医院吧。不过,厌哥,嫂子去那里干什么?】
沉默。
许知厌才发现自己对温与宁的行程一无所知。
几乎不了解这个陪了他7年的人。
沉默。愧疚。
林念喝醉的电话打来,阻止着他继续思考下去。
在医院治疗的日子,很漫长。
很痛。可是没有人看望我。
我没有人可以诉说。
我的积蓄似乎所剩无几。我不知道治疗什么时候是个头。
除了那病房天花板。我时常想起许知厌的双眼。
他曾经说爱我。
我深信不疑。
与他青梅竹马林念亲密接触。那双眼睛说爱我。
我信。
说给我过一辈子的生日,每天给我买蓝莓蛋糕。说爱我。
我信。
至少他是爱过我的。
可看着林念朋友圈,许知厌给她买的订婚钻戒。我看的愣得出神。
7年,我从未从他身上要过什么,也从未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
看着曾经自己不敢奢求的东西,成为他随意就可以送给喜欢的人的礼物。
我突然觉得。我的感情很可笑。
那束微弱的光,要移开,照亮别人了。不是我了。
我在执着什么。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
我颤颤巍巍的拨通许知厌的电话。
【许知厌,我们分手吧。】
对面明显愣住了,随即带着些怒气开口。
【温与宁,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念念?还是其他原因?】
【...你说你很累?出什么事情了?】
【...说话,温与宁。】
我没有回答他。
在停顿了几秒后,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你在哪,温与宁?是不是在市医院?没事吧?说话啊...温与宁...】
我没有听下去,挂掉了电话。
感到心里一阵发酸。这是关心,是为我着急吗。
现在才来,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我的病好像治不好了。
我要没钱了。病也越来越坏了。
有钱也治不好了。
挂断电话没有多久,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剧痛,按下紧急呼救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要死了吗?
好像还没有。
刺眼的阳光重新洒在我的身上。其实挺好的。
消毒水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睁眼,许知厌坐在床边。
我好像睡了好几天似的。很困。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侧脸的线条利落又柔和,额前几缕碎发被照进来的阳光染成了浅金色。
我对上那双,我心心念念的眸子。
心疼,疑惑,不忍糅合在一起。还有个病床上的我。
久违的,终于装下我了。
可是,来不及了啊。
他大抵是了解了我的病情,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
“...温与宁,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的病呢?”
“告诉一个准备订婚的男人吗?”
我有些无奈笑了笑。“许知厌,我的病治不好。你和林念的事也和我没有关系。”
“我也不怪你了。”
他却慢慢握紧我的手,头低得很低很低。
“不要说胡话...我不喜欢林念,那是她乱发的照片...”
“...宝宝,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治好病后我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久违的一声“宝宝”。仿佛又回到了他爱我的那些时光。
我看向桌子,那里放着一个蛋糕。
哦,昨天是我生日。
但是芒果蛋糕。看上去是林念爱吃的口味。
...
“许知厌,医生说了,我只有一点点时间了。不用再烦我这个病人了...好吗?”
他终于抬头,可我已经没有办法共情他的委屈与伤心。
许知厌最终起身离开,办事情去了。说他要把我带回去 请什么私人医生。
真是执着。我明明要死了啊。
他轻轻推开门,背影没入走廊的光影里,他的光点越来越远,我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再去追逐了。
暖洋洋的夕阳洒在我的病床上。好舒服。
我的一生,很快,还有点,没有意义。
最后和他再次见面的,是一座刻着“温与宁”的墓碑。
后来听说这是他一生中哭得最失体的一次。
后来听说,林念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打着青梅的幌子,想借婚姻套走他公司的核心机密。
后来听说许知厌终身不娶。
有很多听说。当然,这是我死后的事情了。
可我无法体会他的爱。或者他根本没有爱。
只剩愧疚,笼罩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