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拨动其中的一根弦,它便发出一种使整个房间都颤动的声音。那音色清澈亮丽,但奇怪的是它竞也有种深邃低沉之感,仿佛这乐器是铜做的而不是木制的。在以后的很多年,正是这音色让我入迷。从最轻弱细腻的泛音——如寺庙屋檐下的风铃——到浑厚低音颤动的深沉。
——《古琴》·林西莉(瑞典汉学家)
便是这段话启了我的古琴路。
可是,听了那么多曲子,看了那么多关于古琴的书,仍是这本《古琴》让我印象深刻。仍是其中不经意提到的三首曲子最让我有感触。
关山有月,汉乐唐词清琴曲
第一首是《关山月》。
它本是汉代乐府琴歌,“鼓乐横吹曲”之一。纯朴自然,曲调舒展、宽广,却十分感伤。据说是当时戍边将士经常在马上唱奏的一支曲子。到了唐代,大诗人李白作诗一首同名为《关山月》,这便有了现在通行的琴曲《关山月》。
这是一首揭示了古代战争所造成的巨大牺牲和给无数征人带来的痛苦的曲子,曲调幽绵深远,苍茫悲怆。心间恍惚就看到了,关山之外的戍边将士,看着一轮明明圆月,任凭猎猎西风凌乱他们的发丝;心间恍惚就看到了,中原之内的后方思妇,望着一盘圆圆玉蟾,任由凛凛露珠沾湿了她们的裙裾……
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凉?
散勾一,散勾二,散勾三,挑六十三上十……轮七打六泛音七……那减字谱上的记载,可不仅仅是一支曲子,更是一段历史,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耳边仿佛听到李白在吟诵: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醉酒成狂,不问政事问竹园
藉叹道之不行,与时不合,故忘世虑于形骸之外,托兴于酗酒以乐终身之志,其趣也若是。岂真嗜于酒耶?有道存焉!妙妙于其中,故不为俗子道,达者得之。
这是《神奇秘谱》对《酒狂》一曲的解题。此首曲为晋代竹林七贤阮籍所作。阮籍通过描绘混沌的情态,泄发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琴曲内在含蓄,寓意深刻。
古琴家姚丙炎先生以《神奇秘谱》的《酒狂》谱为蓝本,又参照《西麓堂琴统》谱整理打谱,确定乐曲是重音在第二拍的三拍子,把乐曲处理成在古琴乐曲中罕见的6/8拍子,才有了现在的《酒狂》。
这种处理,表现了人在酒醉后步伐踉跄的神态,音乐流动如注,渲染了满腔怒火尽泄,外形酒醉佯狂,内心疾恶如仇的意境,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优秀古琴曲目。
琴师中的长者却说我“年少不更事,不懂那种感觉”。
那种人醉心醒的沧桑感。
秋风有词,长相思兮长相忆
《秋风词》是古琴曲中的著名小曲之一。谱本出自民国初年《梅庵琴谱》。
明嘉靖间黄献的《梧冈琴谱》的《秋风曲》是以六朝张翰思鲈的故事为曲的意境的一个无词琴曲。与黄献同时汪芝的另本《西麓堂琴谱》的《秋风》却是另一有词的琴曲。由日本物部茂卿所得《秋风章》却又是指的汉武帝的《秋风辞》,因而此曲又名《秋风辞》。
至于现时国内琴人所弹的全部是《梅庵琴谱》的《秋风词》,和以上三古谱均无关系。
与《关山月》不同,这曲子是先有词再有曲的。词同为李白所作: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此诗是典型的悲秋之作,写在一个深秋的月夜,诗人望着高悬天空的明月,看着栖息在已经落完叶子的树上的寒鸦,不禁黯然神伤,曾经的点点滴滴在脑子里回放着。此情此景不禁让诗人悲伤和无奈。这存流于心底的不可割舍,那段情感和思念反而让诗人后悔当初的相识。而琴曲原谱后记云:“虽为短曲,而回环往复,意短情长。月白风清之际,一弹再鼓,动无穷之幽趣焉。”虽是小曲,但却内容丰富,情感动人,其曲调流畅婉转,曲意幽怨缠绵。
离别便知秋风有词。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我轻轻地拨动其中的一根弦,从最轻弱细腻的泛音,到浑厚低音颤动的深沉。
如寺庙屋檐下的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