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农村的民房都是土木结构的厦房,屋身浅,居住面积小,人们的经济条件都很差,一辈子能盖一次房也就很不错了。那时候虽说人们都很穷,但都比较实在,厚道。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庄基面积和节省建房成本,隔壁两邻之间共建一堵大墙,背靠背,所以这堵墙也叫大背墙,与正门对应。这堵墙由两家共同承担材料和人工费用。这一堵墙就叫"伙墙"或"官墙",是相对于"私墙"而命名的。这也叫鱼借水,水借鱼,共赢互利。
解放和建国就是这样一对好邻居。用他俩的话说有这堵墙就是两家人,拆了这堵墙就成了一家人。解放和建国是同龄人,但不同姓,解放姓乔,建国姓吕。他俩从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长大。解放结婚早,建国比解放迟一年结婚。建国的妻子还是解放的妻子给介绍的。解放的妻子和建国的妻子的娘家是同一个村的,而且还是未出五服的伯叔子姐妹。
那时还是大集体时代,主要是挣工分。下雨天,吃饭间,晚上成了他们两家互相窜门子搞大窜联的欢乐时光。大老爷们自找大老爷们谝闲传,娘们找娘们倾诉心里的私房话。有时他们还端着饭碗窜门子,谁家的饭好就给舀上一碗尝尝稀罕。
这时他们两家都有孩子了。解放家养了个漂亮的闺女,叫娇娇;建国家生了个俊秀的小子,叫才才。这对金童玉女每曰里形影不离,耳鬓斯磨,两小无猜。在孩子眼里,别人家的饭总是香的,到了饭点往往是你吃我家饭,我吃你家饭。
村里有大人爱逗他俩玩,有时指着才才问娇娇,你把他妈叫啥,娇娇回答叫婶婶,大人摇摇头说不对,应该叫婆婆。然后又指着娇娇对寸才说,你应该把她妈叫丈母娘。两个孩子不懂事,回家当着两个女人的面按村里大人的指教叫着。两个女人知道这是村里那起捉狭鬼大人的杰作,她俩对眼一望,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得直喊肚子疼。
人常说:花无百曰红,人难百年好。就这样好似一家人的两邻居竟然因为一堵墙而撕破了脸,最后还打起了官司。
改革开放初期,解放脑瓜灵活,抓住机遇搞起了长途贩运赚了一大笔钱。有了钱他就想着拆掉厦房,重新盖三间砖木结构的四椽大安间,正好吃齐老庄基。只是现在盖房必须建私墙,需要拆去原先两家共用的"伙墙"。这就需要两家协商一些事宜。别人以为这两家肯定好解决,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可是这次人们的眼光看走眼了。不会出现的问题偏偏就出现了。而且还相当粘牙,烧手。原来自从解放两口子经商以后,两家不再互相来往,不再有任何的交集。关系也就自然日渐冷淡生疏了许多。建国也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了,况且心中还产生了一股嫉妒的情绪,于是便自动与解放之间拉开了距离。
解放找建国就这堵"伙墙"进行交涉,对建国说,亲弟兄勤算帐,好邻居筑高墙,生分结长远,现在咱们建成私墙,分鼻亮眼,以后到孩子们手里也可减少许多的矛盾。建国出材料解放出人工费为建国垒起这堵墙。可建国态度强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说自已没钱,我不管。要拆,你拆去,但必须还我一个完整的房子。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解放找中间人从中调解,无果。最终一低递上法庭。法院调解了几次,仍无转机。解放请求法院裁决。
两家大人反目为仇,自然就要约束这两个小青年了。他们各自向自己的儿女下了最后通碟,从今往后不许他们再有任何来往。
谁成想这两个小青年自幼就在一起,彼此都在对方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后来渐渐长大了,他们也知道了男女有别,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粘在一起,但他们的心始终在一起。
娇娇和才才是同一年上学的。农村孩子少上学不分班,所以他俩一直同班,还有好几年是同桌。学校里男孩找男孩玩,女孩找女孩乐。平常他俩只是打个招呼,有时只是一个眼神,对方也能心领神会。他们有时瞅准没人的时候也单独呆会儿说说话。有时他们也借讨教学习上的问题为由接近对方。
现在他们都毕业了的父母却为各自的蝇头小利闹起了纠纷,要阻止这两个青年人来往,他们都在心里痛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就这么自私,势利,孤寡无情,说翻脸就翻脸。
解放将女儿拘禁在家,警告女儿不准走出这家门,否则将砸断女儿的腿。半个月过去了,解放看着女儿表现不错,整天规规矩矩的呆在家里,终于放下心来,对女儿的管束也松懈了些。大闺女整天拘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时间长了憋出病来可就不得了,就这个闺女,还指望着将来养老送终呢。从此,娇娇可以在院子和大门口散散心。有好几次她看到才才失魂落魄地在村头转悠,她知道他此时也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别看娇娇表面听说顺教,那是为了麻脾父亲,其实她的心里却正翻江倒海。房子只能关人,却关不住人的心。她此时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举动。
解放的舅舅有个特长,就是擅于说媒,成功率颇高。解放想找舅舅为女儿尽快找个婆家,儿女如今人大心大,万一对才才那个崽子不死心,做下什么,那我这大半辈脸就丢尽了。还是趁早找舅舅去为好。
解放的妻子心直口快,口无遮栏地将他两口子商量好为女儿找婆家这挡子事和盘托出。她用意是想宽慰女儿,让女儿安心呆着,听爸爸的话,别再想那个仇家儿子了。岂不知女儿听了,心急如焚,表面上却装出风平浪静的样子,没事一般。从此可以看出娇娇是个有心机的女子。
这一曰,舅舅捎话来说他为外孙女寻了门亲,让解放两口子去看看男方孩子和家里的情况,如果满意的话,这亲事就订下来。
父母前脚刚走,娇娇就急不可待地来到村头。果然才才正在低头纳闷地转悠。娇娇快速奔到才才跟前,这才发现也就半个月不见,才才憔悴了许多。她一把抓住才才的手鼻子一酸,不由掉下泪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相视而泣。可她明白此行的目的,此时此刻事态严峻,不是缠绵的时候,倘若被村里人发现,一切将化成泡影。
他们来到一个避静的地方,娇娇问才才:"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才才苦苦一笑"这还用问,我为你都快疯了。只是你爸你妈不许咱俩在一起。这可如何是好?"
"我倒有一计,不知你有没有此胆量?事不宜迟,"娇娇附在才才耳边如此这般地说出了她的计策。
才才真的佩服娇娇一介女子能有这样的智慧和胆略,并为他们的感情付出巨大牺牲,使他深为感动。
好事不出门,坏事一溜风。第二天,娇娇和才才私奔的事在村里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解放气青了脸,想撵回这两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好好教训一顿。可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他只好几天窝在屋里,没脸见人。
建国两口子也一样,咬牙切齿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被那个小狐狸精勾跑了。
三天后一个黄昏,建国提了两瓶西凤酒走进了解放的家门。见到解放他扑嗵跪下了,泪流满面,解放立即用手相掺。这几天时间里,他们都作了深刻的反省,很后悔他们之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想当初他们是如何的亲密无间,他们两家是如何的其乐融融。如今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反目成仇。
这一晚,他哥俩开怀畅饮,冰释前嫌。他们商议将寻人启示并附上两家言和重归于好的照片一同登报上电视,告诉儿女们尽早回家,尊重儿女们的意愿,决不阻挠,干涉他们的事。
解放和建国这对昔日的伙伴被一双儿女的举动,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经过商量,双双达成共识,就按解放初建议的那样各垒各的墙。几天时间,两家都各自砌起了崭新的红砖大墙。乡党们这才为这两对冤家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