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来,是对爷爷的思念,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今天不写出来,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爷爷离开我们12年了,这12年间我有好多年没记着爷爷,最近这一两年,才开始频繁地想起爷爷。
我2009年6月份参加工作,爷爷2009年7月份去世。
参加工作后我回了一趟老家,带着我在天安门和国家大剧院照得照片给爷爷奶奶看,告诉爷爷我参加工作了,每个月工资3500块,我知道爷爷听到我月工资3500块心里很欣慰。
实际上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是白菜价找了工作,但对于祖辈都是农民、建国前老党员每个月有百十块补助都很满足的爷爷奶奶,孙女成了拿国家工资的人,真是值得开心的事。
因为我在爷爷去世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因为我当时过几天就要出差(我是老李家第一个在正经国家单位工作的人、爸爸妈妈教育我一定好好工作)、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爱人还从来没登过老家的门第一次回去就奔丧不吉利,妈妈替我做了一个决定:工作为重、爷爷葬礼别回来了。我听从了。
那时我29岁,一直是遵从父母意愿的孩子,父母说得话都愿意听从,包括考研选择北京,实际上我自己想去南方城市,毕业后留在北京,实际上让我选我可能会去南方或边疆。那时我从没去过南方、大学时就想去新疆到现在都没成行。
头脑听从了,但心不答应。
爷爷葬礼那天早上,走着去坐公交上班的小路上,我好像中邪了一样,不知什么原因和爱人吵起来了,我爱人好像也中邪了,气得把包狠狠摔在地上,那是我们在一起这13年里,他唯一一次摔东西。
我在路上喊着爷爷放声大哭,爱人扶都扶不起来。
然后我好像就把爷爷忘了。
再不到一年,2010年5月奶奶去世,我们回去奔丧。
奶奶下葬时,挖的墓坑不是特别合适需要再挖一挖,我们跪在地里等着时,又是我那当机立断以工作学习为重的妈妈,替我和弟弟堂弟做了决定,让我们别等着了,时间不早了,当天早点赶回单位和学校,别耽误了第二天上班上学。
于是我和弟弟堂弟脱下孝衣,回家去了车站。
日子一天天滑过,2011年8月我怀孕了。
在这之前的30年里,我和妈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我是妈妈的得力助手,看事情的角度我俩也很一致,从上大学有电话起,我大部分打出去的电话都是打给妈妈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我怀孕后,在电话中开始特别容易生妈妈的气。记得妈妈说,你以后少给我打电话吧,咱们各自把各自照顾好。妈妈是想让我少生气,劝慰我。
2012年4月份我生下儿子,妈妈来伺候我月子。
妈妈是更愿意处理外面的事而不太花精力在家庭事务上的人,再加上很多年没有长期和妈妈生活过,没想到我已经不能接受妈妈的生活习惯,她在我眼里做什么都不称心。
动作慢、不知道怎么做饭、不利索、不爱干净,这都是我生气的原因。虽也有少数时间可以开开心心交流一会儿,但马上就又开始挑剔。
2009年-2020年,是我前40年的人生在自我成长上,感觉最苍白的11年,也感觉像沉睡的11年。
因为不孝,因为和自己的根断了,这是良心的自我谴责和祖宗对我的惩罚吧。
2020年4月我离开单位,更多地把精力花在学习成长上,慢慢从沉睡中苏醒,慢慢更多地感受自己、修复和妈妈的关系,也慢慢地更多地想起爷爷。
以前想到爷爷要是还活着是多少岁时,习惯性地在妹妹的年龄上加60岁。前几天晚上在附近广场看建党100周年长辐宣传画时,看着起头的1921年,想到爷爷,突然意识到,爷爷和我们的党竟然是同龄人。
看着长长的画卷,1921年,马上要滑出画卷外面,过了建党100周年的活动,什么时候还像今年一样频繁的提到1921年呢?爷爷的岁数已经到了3位数,随着我们这一代人的慢慢老去,关于爷爷的记忆也会慢慢淡出历史长卷......
爷爷名叫李耕发,号老等,河北省保定市曲阳县人,1921年生人,2009年去世,终年88岁。
爷爷那个年代的人,一辈子穿对襟布衫、布袄,自家做得宽腿束脚裤。
爷爷7岁失怙,老奶奶让爷爷从小练习抽烟喝酒,希望自己的独子胆量大能担事。
爷爷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高大、做事麻利有力气、仗义。
担任生产队队长,建国前第一批入党。
也是因为独子,老奶奶交出了很多亩良田,保住儿子不参军。
但这可能也是爷爷一生的遗憾,记得我上大学以后,有一次只有爷爷我俩在屋里,爷爷跟我聊天,说起参军的事,爷爷说我要去参军,现在肯定也是领导了,咱们家人也都跟着沾光了。
爷爷在世时,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对国家领导人、国家大事都很清楚。
我宽慰爷爷,您看咱们家现在不是过得都挺好的吗,伯伯、爸爸、叔叔都挺能挣钱的。
爷爷听我这么说,好像是感觉到一些宽慰,那会儿爸爸他们正值盛年,每家的日子都过得挺红火。
爷爷是个做事果断要结果的人。
爷爷年轻时老家能吃到肉不容易,爷爷和乡亲闹着玩打赌,一次吃掉多少肉赌输赢,爷爷虽然力气大但实际上饭量不大,但爷爷吃掉了那么多肉赌赢了,一路忍着从街里走到家吐到自家猪槽里。
不知道爷爷为什么非要和第一任奶奶离婚,听说爷爷觉得过不了,听说第一任奶奶特别爱打扮,去街里打桶水也要收拾体面。40年代的中国啊,别说真离婚,可能绝大多数老百姓想都没想过离婚。第一任奶奶是本村人,兄弟多势力大,老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据说爷爷从家给老娘磕头一直磕到街里,最终还是把婚给离了。
娶了奶奶,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爷爷爱玩爱面子,但奶奶讲究实际,特别会持家过日子守钱匣子,爷爷对奶奶很满意。
1992年秋天,爸爸妈妈贷款到北京养猪,老家那会儿白面还不能敞口吃,奶奶给我们做饭时数落着你们少吃点,你们爸爸妈妈那么难。
爸爸妈妈刚到北京那一两年,经济上还没起来,爷爷去地里用耙子搂树叶晒一院子当柴火烧,去别人家收过的地翻落下的红薯、花生,尽力帮衬家里。
还去扣土坯补贴家用,70多岁的人,干活丝毫不输年轻人。
爷爷是我们家永远的话题,爸爸说,爷爷使哄,人家一夸这老头儿能干呀,爷爷就干的更来劲了。
想起很小的时候,爷爷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回家,不怕奶奶的数落抓出过年的瓜子给我们分,那会儿家里稀罕的东西要备着招待客人。
想起很小的时候,夏天中午,几个孩子不睡觉,爷爷把我们领到村口大杨树底下,给我们唱小曲儿,用粗糙的大手,蘸着自己的唾沫给小妹妹把头发抹的光溜溜,梳成小辫儿。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12年了,奶奶也离开11年了,父辈慢慢老去,我们堂兄弟姐妹都成家立业,爷爷奶奶听一听看一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