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杂志的采访文章《惊惶庞麦郎》刷屏之后,引起了大量的讨论。这是一个略显温和的说法,事实上,应该是引起了大量的诸如抨击、谩骂的声音。从新闻道德和新闻伦理的角度上说,如果以美国职业新闻记者协会(SPJ)职业伦理规范为标准,这篇特稿几乎违背了所有的标准,如:“对那些可能因为新闻报道而受到负面影响的人们表示同情。当面对孩子和没有经验的新闻来源或新闻主体时,要特别小心。”“避免就种族、性别、年龄、宗教、族裔、地理、性取向、残障、体貌或社会地位形成刻板成见。”“表现良好的品味。避免迎合耸人听闻的猎奇癖。”
“他的头发板结油腻,弓着身子站在上海普陀区的街道十字路口,羞涩得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一推门,一大股食物腐烂、被单潮湿的味道”。“床脚的被单上,沾着已经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头发和花生皮”。“他拎来一袋生花生叫记者吃,然后径直去了洗手间,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一边蹲坐在马桶上一边说,「我要上封面,必须在最前面,拍照也必须把我拍得帅,你不要跟我耍花招。」他要求穿着身上这件价值100多元,买于夜市的花衬衫为封面拍照”“女服务员正在把旧床单扯下来,一抖,毛发、皮屑泼泼洒洒散在空气里。他起身,冲水,马桶剧烈抖动。”
但我并不想评判这篇特稿关于道德方面的问题,如批评者孙旭阳所言,中国媒体业的伦理标准模糊而多元,各种争论不是沦为道德吵骂,就是变形为名人名言的摘抄比赛。无论你熟读中国人民大学还是美国密苏里新闻学院的教材,你要想说服对方辩友,算得上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鲸书能在大三在人物杂志实习期间写出这样的稿子,完备的采访准备,文笔细腻冷酷,精准贴切,细节丰富,完整塑造出了一个成名之后又逃跑的草根歌手形象,起步可以说是很高了。
但是或许是当年庞麦郎的爆红让人们十分好奇他的日常生活亦或是杂志类型所限,这篇稿子只对庞麦郎这个人的两天进行了及其细致的白描,有一些可能更有价值的点并没有深入发掘,比如说那么多的草根歌手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庞麦郎?华数传媒公司造星商业模式是什么样的?庞麦郎的出走和庞麦郎始终表现出恐惧的原因是什么?
从2014年到2015年初,4G市场雪崩式增长,微信公众号平台成型,移动互联网普及加剧了传统媒体的式微,而互联网的流量经济必然不会偏向严谨而无趣的报道。所以并不用质疑人物杂志的审稿,人物这篇稿子的刷屏也是在自己的订阅微博上发表后才出现的。
2014年12月19日,《视听》刊登了“恶俗娱乐与大众审丑——兼谈媒体的社会责任”恶这样一篇论文,文中指出网络传播实现所有人对所有人的传播,网民猎奇从众心理亦或者说现实逃避性代偿助长恶俗与审丑一唱一和。“审丑文化”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庞麦郎和他的《我的滑板鞋》(2015年,在首届独立音乐盘点上该曲被评为“2014年度Top20金曲”),包括同期的《江南style》和《小苹果》都可以算作审丑文化下蹿红的作品。在网易云音乐滑板鞋这首歌的评论区中,有人这样评论“你们真的懂滑板鞋吗?这个滑板鞋是象征的手法,多少人儿时的单纯的梦想和追梦的路程,朴素的声音好听不做作,粗听觉得好笑的民工嗓,再听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由此我们还可以关注另外一个问题,当一首歌,一篇文章,一幅摄影作品,一件艺术品进入大众视野时,他们的创作者是原作者本身还是进行评判的人?2018年新锐摄影奖颁给了《失重》这一非常拙劣但能引起话题的作品,获奖的原因恰恰是在语焉不详的作品阐释的帮助下,这些作品成了各路人马异想天开、脑补深层含义的媒介,不论他们的意识形态、思想倾向如何,他们都能在这些图像中找到一条自洽的思路。这或许是审丑的深化与变形。但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荒诞的感觉。
而如今,现实的荒诞感焦虑感的密度进一步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