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在一片大海的边缘 2016年,大概是她死后的第五年,也是她被束缚在茂密丛林的第五年,这个海边生长的女子奔波繁忙一辈子,最终却没能回到海边,实在可惜。
蓝色晶莹的海,如同一片璀璨反光的宝石,浅浅的海风继续吹着,船只不停归航,鸣笛声在空气中此起彼伏地飘荡着,夕阳把那些拉长的影子贴附在沙滩上,潮汐融进了一片渐进的黑夜,灯塔终于放射出光芒,划过了在海上飘起的夜雾,还有空气中淡淡的思念。
我在白色的信纸上尝试着能写下一些诗句,关于海,关于海风,而我却改了主意,我想要把她的故事再一次描述,尽管她在无边无际的另一片海。
清明节如约而至,我独自去了海边,就在清明节前一个星期,现在的海没有夏日的清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味,海鸥盘旋,翔集在沙滩上,坐了一个小时的长途车,身子散架,屁股酸痛,而我只想带一瓶海水回来,大概死去的人都不会被人们从记忆里强调出来,记忆淡化,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一切都被带走,留在那些美好时光的不过是脑子里一片画面,一种温馨,一种不真实。 她也有着海边女子特有的温柔宽容,也一样有着灿烂的笑容,长长的秀发,含情脉脉的双眸,纤细的手指。 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在海边大概住了三天,期间父亲一直打电话催促我回去,学校的同学也一直有事找我,我却悠闲地看着地平线在海的边缘消散,这几天天一直灰蒙蒙,阳光没有露出一点怜悯,我买了一张观光的游船票,南方的海,浪花都是那么温柔,船在水面,鱼儿在水中嬉戏,游客不算多,零零星星地在甲板拍照,也对,繁华街道,人生乱世,反转不停,流失轮回。谁会有闲情雅致来看看壮阔的大海呢?
走之前,我在海边盛了一点细沙,装了一点海水,我知道,她也一定喜欢这样的礼物。 她活着时,总是那么细心地照顾我,从小学的送伞,送作业部,开家长会,到解决我的烦恼,跟我讲道理,教育我怎样做人,每一样都无微不至。无论是晴天雨天,她都会勤劳 耕种,她的快乐为什么那么简单?简单到我考试不及格她却说:“只要身体健康就好!”
我知道她的梦想都破碎了,一个出生在海边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大海呢?为什么她甘愿被这个家束缚几十年?因为她身上有责任,有她对亲人有爱,她对自己的付出不求回报。
清明的前一夜,我回了家,我家自从她死了之后就搬到了县城,再也不是那个我成长的瓦房,不再是伴我成长的绿树环绕,水泥墙,防盗网,警惕心,这和她教给我的仁义道德完全不同,她说:“人要知足,不能贪婪,要互相信任,别像防小偷防着别人,要邻里和谐。”可是我更知道她天真的后果,别人欠债她不讨,别人欺负她不说,我说她是懦弱,她却说这是忍让。
瓦片房,夏天时总会漏水,我总是在那些滴水的地方等水,她会和我比赛,看谁等的水多,她总是慢吞吞的,不紧不慢,不像我,看到有水就飞奔过去,她不会嘲笑我,只是专注着那水滴滴在水盘里溅起的水花,她笑着,叫我过去,“大海里有无数的浪花,那里有清凉的海风,柔软的沙子也有剧烈的风暴骇人的狂风。”
父亲把要准备的工具都带上,我拿出玻璃瓶,瓶子里有海的呼吸,沙子在水里静静地躺着,阳光下,玻璃瓶闪耀着光芒。
我负责帮忙抬东西,烧猪,炮仗,酒,茶,山路曲曲折折,几次我差点摔倒,我扶着周围的树,树上长满了青苔,野草丛生,盖住了去的路,父亲拿着锄头,铲除野草,因为山上多雾,身上都被沾湿了,树枝上挂着早上为消散的水珠,落在了我的脸庞。
我终于见到了她,坟头长满了草,周围寂寞静谧,我汗流浃背,流进了眼睛,流进了心里,怎么会这样?虚无缥缈,她还在吗? 坟头上长满了小花,微风吹来,觉得舒适,打在脸颊,远方的消息消散成抓住我的风,爱恨情仇,一一相忘。
我把那装满海水,细沙的玻璃瓶轻轻放在了坟旁,我知道她也会很开心,会用满是皱纹的脸笑,笑得开朗,也会对我说:“身体健康就好!” “奶奶,奶奶,你去哪里?”我哭着,抱着苍白的她。 她悄悄地告诉我“我在海边,等你健康成长就能见到我了?” “奶奶,奶奶——” 有一位长大少年,有一位逝去的老人,生死轮回,她还活着,只不过在另一片大海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