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76天

文/神仙姐姐

一九八七年的六月，我的妹妹出生，那年我七岁。

我清楚的记得妹妹出生那天的场景，母亲侧身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眼睛红肿着，眼角含着泪。父亲耷拉着脑袋靠在柜子上，一只手托着另一只胳膊的手肘，被托起来的手揉搓着太阳穴，愁眉苦脸，一声不吭。爷爷坐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叼着长长的烟袋锅子，吧嗒几口，就吐出一大片烟气！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似乎在思索什么！

屋里安静的可怕，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一家人如此苦恼！

过了一会儿，爷爷把自己的烟袋锅子在椅子腿上磕打了几下，望了一眼黏不拉搭的父亲，终于开腔了:

“送走吧，你二舅都给联系好主了，北京人，那家男人是个军官，媳妇不能生育，孩子到那边是享福去了，比咱们家条件好。你们俩还年轻，过年两再生一个，准是个儿子，没个儿子不行！”

父亲没出声，依旧两个手指揉着太阳穴。母亲睁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忽然间母亲做起身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吃力的抱起刚刚出生一个晚上的妹妹，细细的看了又看。我看着母亲脸上的泪水像一条小河，流淌不息。

抱了好半天，母亲突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父亲说:

“二闺女不许送人，哪个当妈的也狠不下那心把孩子给别人，你们要是敢送，我就去死。我还年轻，豁出去了，再生个仨儿吧！”

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妹终究还是没送出去。爷爷拉着脸走了。

那天，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坚持生个儿子，闺女为啥不行。我也是闺女，是不是我这个闺女也不招人喜欢呢？为什么当初没把我送人呢？

还没等我弄明白，在妹妹出生的第三天，父亲和母亲就带着妹妹走了！把我扔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去了哪里，从来都是个秘密，大人不让我问，也没人告诉我！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凶神恶煞一样对着爷爷奶奶吼叫:

“你们赶紧说出他们两口子的落脚点，超生是犯法的，后果你们知道！”

爷爷奶奶不出声，任凭怎么问就是不说。

那帮公社的人最后抄了我的家，把屋里所有的柜子，桌子，都扛走了，房上的瓦片都被揭下来，拿走了！

我吓的哇哇哭，从那一天我开始恨父亲，恨他们为什么非要生儿子，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为什么让这帮像土匪一样的人破坏了我的家！

一年以后的一天，父亲半夜偷偷跑回来了。我在睡梦中被奶奶叫醒，迷迷糊糊被穿上了衣服。奶奶说:

“你爸回来了，你妈想你了，快跟你爸去找你妈住两天！”

我平静的看着消瘦又憔悴的父亲，心里没起一丝波澜，对眼前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却有一种想要逃开的欲望:

“我不想我妈，我也不想跟他走。他们想生儿子，不要我了，我不去！”

父亲听了我的话，背过脸去，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父亲对我很好，很疼我，没有因为我是一个丫头片子而轻待我。只是他们就是想要一个儿子，至于原因，那个时候的我，看不懂缘由！

父亲和母亲在外边飘荡了三年，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回来。天天被计划生育追的无处安放的日子母亲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不得不放弃了想生儿子的念头，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妹妹都满街跑了！

虽然父亲母亲都回到了我的身边，但是，我却离他们越来越远，我们之间横着一堵墙，我始终怨恨他们为了个男孩儿抛下我，弄的家里家徒四壁，让我在那个年纪承受没有父母陪伴的孤独。

后来当我上学的时候，我暗自跟父亲较劲: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有出息，我就不信，怎么女子就不如男了，儿子能做的，女儿也能做得更好。一定要用事实告诉他，女儿一定比儿子好！

事实证明，我也很争气，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父亲逢人就夸:

“我这大闺女争气，学习好又懂事儿，将来有出息！”

长大以后，我加倍的对父亲好。回家就给他买好多吃的，穿的，用的。我结婚的时候没让父亲出一分钱彩礼，买房没用他花一分钱，还给他买了一辆车。我就是想告诉他，闺女就是比比儿子好。村里那些生儿子的家庭，都得攒钱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我就不用！

我以为我这样做，父亲心里能够有些许安慰，能真正认识到生儿生女一样，女儿不比儿子差。

可是我错了！

那天是父亲的生日，我从另一个城市赶回家给父亲过生日。临走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给他留了几千块钱。给钱的时候，正好有个邻居进来:

“看看这老头子，真有福气，还是闺女好，回家就给她爸送钱！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天天追着我要钱，哎，就得生闺女！”

我以为父亲得美滋滋的享受邻居投来的羡慕的眼光！可是随后他的那句话，让我彻底对这个老顽固失去了耐心！

父亲一边用手搓着头上已经花白的稀疏得头发，一边伤感的说:

“哎，闺女再好也不如儿子，儿子能接班呢！”

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父亲，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出了门，我的眼泪哗哗的流，心里真的五味杂陈，这么多年，我牟足劲儿，努力讨好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换回父亲得认可。我气愤的在心里骂到:你这个老古董，你就一农民，没产业，没家底，没有世袭的爵位，你让儿子接班，接个哪门子班儿，自欺欺人不是么？

我的心里从此留下了深深的一道抹不去的伤痕，不管我怎么努力，对于父亲而言，没有儿子终究是它一辈子的遗憾！

昨天晚上，《明朝那些事儿》读到第六本，其中有句话说的是，只要你能生儿子，你的世袭的功勋就将永远传递下去！封建社会男尊女卑，传男不传女的社会制度，还有那些动荡的年代里男人优于女人的征战沙场的能力等等都导致观念里，男人和女人的不平等地位！解放初期，大锅饭，生产队集体共建的时代，家里男劳力直接决定了整个家庭的生活状况。苦难社会，生存的窘境，和残酷的现实不得不让人们面对那样的选择！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不是他的错，这是历史留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封建社会不可动摇的君主制，世袭制的观念，造就的这种封建思想！他也是一个受害者。

父亲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骨子里带来的东西不是用几句话就能更改的。而不论我做什么，做的多好，也不会轻易改变他的想法和态度，因为环境，周遭的人群，已经牢牢的固守住了他那一代人的观念。

庆幸的是，我生活在现代社会，女人可以凭本事吃饭，也给了女性更多的权利。才慢慢缩小的男女之间的差距，各行各业都在倡导男女平等，才让我们有了自我的权利！人们慢慢也开始不过分关注生男孩女孩的问题了。除非那些像我父亲一样的老古董，还在纠结没有儿子的遗憾。

以前，我也曾想过理解他。但是埋在心里的那股倔强的叛逆的不服气的心气儿，让我不愿意放下想要改变他的观念的执念！

而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