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曾说他和他的父亲是多年父子成兄弟,我和我老妈相识20年,我们也能算是彼此最好的闺中密友了。
老妈一辈子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单纯地没有心机,所以我的恋爱,我的心情她都是参与者。
我小的时候,妈妈的脾气像炮仗,一点就不着。不小心打翻了盘子,她会生气瞪着眼睛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更严重的时候还会用筷子把碗敲的啪啪响来表达她心头的怒气的。脾气大没关系,只要好哄就行。我老妈就是一个典型的暴脾气却不招人讨厌的范例。每次发火,用不了多久她痊愈了就会找我或者我爸和好,就像刚刚吵完架的小朋友气消了去找小伙伴拉拉手。久而久之我就找到了规律,妈妈的脾气就像夏天的雷雨,压抑久了总要爆发。雷雨虽然猛烈却是庄稼人期盼的福音,而我就是妈妈牌雷雨呵护的果实。
印象里妈妈从来没有和外人发生过冲突,不爱招惹是非的另一个名字叫懦弱。她不敢得罪别人,她工作能力不差却不敢和同事们竞争。她没有什么爱好,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怕做不好或者被别人嘲笑。记得有次她破天荒给我和我爸爸做了一顿花样菜品牛肉饼,做完后她不停的问,好不好吃。我说好吃,她讲我在恭维她,说不好吃她讲她就知道不会好吃,并且表示以后不会再搞无聊的花样了。心脏脆弱到连做饭都害怕出错,没有坚硬的铠甲,却也能挺过人生的危机。
懦弱的人缺乏的是勇气,却从来不缺坚韧的生活态度。她是很聪明的,小时候轻松一考在乡里就是第一名。如果不是高中一场怪病,耽误了她三年青春,把她无情地丢到一所大专学校,我和她今生就没有这份母女缘了。之所以说是怪病是因为那病不是急症,是让人浑身出毒疮的慢性病。我现在想到红肿的毒疮爬满她除了脸蛋之外所有的皮肤,在三年几百个日夜折磨得正值芳华的她心痒难忍,想抓又不能抓,不敢抓的时候,心头都有抑制不住的心疼。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熬住了。上了三年高三,中间放弃了几个月,又被老师劝了回去,换了三个学校,终于考上了。
第二次大病是爸爸刚刚到外地打工的时候,她不习惯,她觉得自己离不开爸爸,就开始犯胃病,每天吃不下饭,勉强吃了一点也会吐出来。那段时间每天放学回到家,都看到她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我为这个大哭过好几场,也病倒了。出人意料的是她在我病倒之后居然一天一天精神状态好了起来。在一次散步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要为了我坚强。
七十年代的父母,白手起家,都是从苦日子里好不容易才熬出头的,少有时尚的辣妈。只怪我自己明白的太晚,不然就不会有那么一段时光对她充满了嫌弃。在刚进大学的时候,一件又一件的新鲜事吸引着我,校内的社团,青春洋溢的时尚女孩,校外的商场,精致的餐厅。而我却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有时候躺在床上难受就开始在心里责怪妈妈。为什么她从来不懂得怎么打扮我?为什么她不缺钱,却总是把钱藏着捂着不掏出来拾掇拾掇她自己的形象?为什么我现在会落后别人那么多?虚荣的攀比心,不知反思又不思进取,这一股脑迷茫的怒气我却全撒在了妈妈的头上。虽然曾经在她病中,我发过誓再也不会冲她发火,可是那次我还是没有忍住,拿她无意间说出的让我不要太拼命学习的这句话数落半天,又是嫌弃她负能量不懂鼓励我,又是嚷嚷着她不懂社会上竞争的局势。她却只是傻傻的在电话那头安慰我,像犯错的孩子。
到了大二,我更懂得人心不可测的社会现实,才真正懂得妈妈聪明的恰到好处,善良的一塌糊涂。原来我的世界里很少出现别人家的孩子是她不想给我压力,她总是像一个孩子是她在维护我们之间没有隔阂的相处氛围,她一定怕极了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和欺骗,才更加以她自己的方式珍惜我们的家。
世界上少人会用你喜欢的方式爱你,但是爱你的人会去理解你表达爱的方式。
我愿意做那少数人,我知道你自己在家最害怕孤独,所以即使我的钱没有花光光,我也会经常联系你的。
写到这里我已是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