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寒凉,他从北莽南下至此已是深冬。河阳小镇早已覆了一大白。小茶馆前的旗子也被白雪糊住,冬日里没了农忙,哪怕天寒也有人愿意来这里闲谈。冒着热汽的茶水和人声凭添了几分暖气。
大雪外他就站着,一袭黑衫落白不少。那年大雪坪外,她裹了一身大红,茫茫天地有一点朱砂,那点朱砂也落在了他心头。
他推门,她泡茶。他黑衫在外,她绿袍在里。隔着一道门对望三年的时光。
风雪如故,人也如故。他在门边放下竹杖竹箱,扇起炭火,煮水温茶。她并不在意,只道寻常。
她言辞依旧不多,招呼客人的事大半落在他身上,三年六千里路攒了不少谈资打了不少交道,倒是颇为轻松。
人去得早,门关得早,夜也来得早。
对坐下来,小炉上温着一壶茶。
她取了一只铜风炉,三足,刻着虎纹,风从虎。拿起一碳块,用一红漆小棍敲碎,放入风炉内。架起一个陶罐,水是雪水。一块茶饼,炙烤,打碎,碾子来来回回碾碎了去。用丝布细细筛过,取下茶末。偶有丝丝风雪飘来,她闭上眼,直到陶罐有松风乍泄声,打开陶罐泛起鱼眼 水泡。将茶末沿着水旋放下,用茶冼击打茶汤,渐渐起了乳泡,白云苍狗。
黑幕随雪一起积深。
这壶茶是天下有春,他北上的时候带过来的。他说北地风光,长川雪泥,大漠黄沙。他说,天意流转,不逐人愿。他捧起茶杯,深深地捂住,试图留下掌间的一点温度。
她直视他,我也不逐人愿。
他点头。
可我总得顺心意。
他还是点头。
天数之下,人力难为。
她是他的天数。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
他摇头。
自古天意高难问,她不说,他就不问。
喜欢可以没有理由,不喜欢有万般理由。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黑瓷道杯,放下,确实是真的放下了。
竹杖黑衫投入夜幕。
她抚着那只黑瓷杯,可曾后悔了?
他不回头,你当知我所求,知我无憾。
此后风声倾盖,那人渐行渐远背影慢慢地模糊了,许久,她才认出那已是一片树影。
有人雪夜下江南。
有人抚茶坐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