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婚礼上干呕。
当司仪念出"无论疾病或健康"的誓言时,胃里翻涌的酸水突然涌上喉头。我死死攥住陆沉的西装下摆,指甲在昂贵面料上掐出月牙形的褶皱。
"别动。"他温热的手掌突然扣住我的腰,檀木香混着雪松气息压下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余光瞥见观礼席上陆家长辈铁青的脸。这场仓促的联姻本就是两个家族的利益交换,此刻我的失态恐怕已经让精心筹备三个月的婚礼沦为笑柄。
"第三排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陆沉忽然抬高声音,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我后颈,"您用的香水让我太太过敏。"他转身时西装外套扫过我的鼻尖,那股反胃感奇迹般消退。我望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天前签婚前协议时,律师说漏嘴的那句"陆先生特意要求加上生育条款"。
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盯着验孕棒上两道刺目的红杠。手机震动弹出陆沉的消息:"需要帮你买卫生棉?"我几乎要把手机捏碎,这分明是他亲自挑选的婚期——在我最容易受孕的排卵期。
我将验孕棒扔进垃圾桶时,金属门锁发出轻响。陆沉倚在磨砂玻璃上,领带松垮地垂在胸口,这个姿势让他锁骨处的疤痕格外清晰——那是今早我替他系领带时发现的。
"江小姐违约了。"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排卵期监测APP的提醒通知。我忽然想起昨夜他哄我喝下的燕窝,温热的瓷勺贴着唇瓣,他眼底晃着细碎的光:"喝完给你看城南画廊的竞拍方案。"
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我扯下纸巾擦手,蕾丝袖口勾住铂金婚戒,疼得倒吸冷气。陆沉突然握住我手腕,用牙齿咬开纠缠的丝线。温热的呼吸喷在脉搏处,我听见他含糊的低语:"明天让陈秘书把你的设计室铺满防撞条。"
手机在洗手台上疯狂震动,妇科医院的来电显示刺得眼睛生疼。陆沉扫过屏幕,解表扣的动作顿住。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把他腕间的沉香佛珠照得忽明忽暗。
"明天我陪你去。"他解开两粒衬衫纽扣,露出心口狰狞的缝合伤疤。我想起律师说的心脏移植条款,协议里那些冷冰冰的器官捐献同意书突然有了温度。
深夜我被渴醒,发现书房亮着幽蓝的光。陆沉蜷缩在真皮转椅里,西装外套滑落在地,后腰处赫然贴着三枚止痛贴。他手边摊着珠宝设计图,我上个月废弃的婚戒草稿被他用红笔圈出四叶草纹样。
"夏夏..."他无意识地呢喃,指尖摩挲着图纸边缘。这个称呼让我浑身发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躺在ICU的少年也这样唤过给他递画的女孩。
我踮脚取下书柜顶层的檀木盒,陆沉的西装从肩头滑落。月光像把锋利的刀,将盒盖上"江川私物"四个字劈进瞳孔。哥哥失踪那年常用的降压药滚出来,药瓶贴着2013年的标签——正是陆沉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时间。
"你在找死。"陆沉的声音裹着血腥气从背后传来。他苍白的指节扣住我腕骨,止痛贴边缘渗出的血迹在袖口晕开,恍惚间与哥哥最后一次发病时染红校服的血迹重叠。
我突然发狠咬住他虎口:"这颗心跳得开心吗?"他猛然僵住,掌心肌肤下传来急促的震动,那本该属于我哥哥的心脏正在他胸腔里疯狂挣扎。
医疗警报器在午夜炸响时,我正在熔金炉前修改婚戒设计图。冲进主卧看见陆沉蜷缩在波斯地毯上,手中紧攥着那张我画废的图纸。他脖颈暴起的血管像缠绕的荆棘,嘴角却挂着笑:"四叶草...你果然没忘..."
急救车蓝光刺破浓雾的刹那,我摸到他西装内袋里的器官捐献卡。受益人那栏工整地写着我的名字,日期是三个月前我们初见那日。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十年前医学院天台,浑身插满管子的少年将素描本塞给我:"等这颗心脏停止跳动,要记得把四叶草刻在墓碑上。"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我握着的铂金丝正熔成滚烫的泪滴。熔金炉计时器与心电监护仪发出相同频率的嗡鸣,烧红的四叶草模具在掌心烙出焦糊的甜香。
护士递来病危通知书,签名栏晕开一滴金水。我盯着陆沉衬衫口袋露出的素描本边角——那上面有我十八岁时画的婚戒,缠绕的铂金藤蔓间藏着四叶草,与哥哥葬礼上别在我发间的残破标本一模一样。
"江小姐,这是陆先生的手术同意书。"主刀医生突然停顿,目光落在我的设计稿上,"他说如果心跳停止,就把这个纹在..."话音被警报声割裂,我扑到观察窗前,看见陆沉的心电图正在变成哥哥坠楼那天的雪噪。
麻醉师推开门的瞬间,我扯断颈链将婚戒模具按进胸口。皮肉灼烧的嘶响中,监护仪突然传来规律的滴答,像十年前哥哥在画室转笔的节奏。陆沉苍白的食指无意识地颤动,在虚空画出四叶草的弧度。
"记忆细胞...真的会跟着心脏转移..."医生震惊的呢喃中,我解开染血的衬衫。陆沉心口那道缝合疤痕下,淡青血管组成了完整的四叶草纹路——与我胸口的烙印严丝合缝。
暴雨砸在监护室玻璃上的时候,我终于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哥哥的日记本里夹着器官捐赠协议,签名日期是他坠楼前三天。泛黄的纸页上留着陆沉的笔迹:「请让这颗心替我守护她,直到碎成彗星的尾巴。」
呼吸机突然发出尖锐鸣叫,陆沉的手垂落在床边。我握住他冰冷的指尖按在胸口的烙印,心电图竟泛起涟漪。当他睫毛颤动时,窗外十年一遇的流星雨正划过他送给我的城南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