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应该写点什么，要不然这空乏的日子总是难以打发。

6月29日 晴

爸爸妈妈又在争执，无休无止的争执，已经持续了好久好久，家里的上空似乎都是那些翻来覆去说的话。

爸爸每次都让我躲在卧室里，我说为什么？他说爸爸妈妈有话要说，小孩子不能听见。好吧，可是我该如何告诉爸爸其实房间隔音效果并不好，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呢？

7月2日 晴

今天是我九岁的生日，我好开心，是难得的开心。因为这一天爸爸妈妈就会一起来为我过生日。

我穿上一件红色的仙女裙，还是去年买的呢，果然有点小了，哎，都不能自如地给爸爸妈妈表演我新学的舞蹈了。

咦，爸爸不在，只有妈妈坐在床头，盯着衣柜角落某一处出神，我静悄悄走过去，妈妈眼神好空洞，蕴满了眼泪，却不滴落。

妈妈在难过吗？我小心翼翼地说：“妈妈。爸爸呢？”

妈妈转过头来，看见了我，又看见了我身上的红色裙子，豆大的眼泪划在脸上。妈妈说：“你爸爸走了。”

原来是去上班了呀，我安慰妈妈：“爸爸晚上就会回来的。”

妈妈笑了，后来我学了一个词语，终于可以描述出妈妈这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出现在妈妈脸上，她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声音，“记住，你没有爸爸了。”

我没有爸爸了。

后来，我真的就再也没见过我的爸爸。

生日无疾而终，我和妈妈两个人坐在床上，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后来我饿晕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将红色的仙女裙扔进了杂物间，不合身的衣服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一定是这样的。

9月1日 晴

我出生长大的小镇很小，学校也只有一所，我升入初中部后，班里的同学依旧是小学时的那一批，没什么新鲜的。

我抱着新领的书本回家，遇到了小学时班里的恶霸石锐，他骑着自行车亦步亦趋跟着我身边，说：“哟，莫欢，你爸爸呢？怎么一个人来报道啊？”

这样的话我从小听到大，不理就好了。

他仍不放弃：“诶，听说咱们又是一个班里的，你可别把坏运气传给我，我还想要爸爸呢。哈哈哈哈。”

幼稚。

回到家里，我拿出课外书开始看。这小小的小镇好的地方就在于消息四通八达，不需要什么媒介，有什么大事芝麻小事不出一会儿便传到各家各户，比风吹还快。

妈妈回来问我：“石锐那孩子又欺负你了？”

我老实说：“嗯。”

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她肯定不止一次和石锐他妈妈说过这件事了，可还是无济于事。只有告诉我：“甭理他。”

三年后 9月5日 晴

当老师说仅有一名资格去市里读高中，我很犹豫，去了市里，妈妈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我们家本身就是小镇的笑柄，从前因为我成绩不错，还面上和和气气的，如果我走了，该怎么办呢？

可妈妈不以为然，支持我去，最终我坐上了去市里的大巴车。

我第一次离开家，心里又紧张又兴奋。我渴望见到大城市，又内心充满了自卑。

可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同学们都很好相处，这里没人知道我没有爸爸，从前听惯了的嘲笑都没有再出现。我很开心。

10月10日 阴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我排名中等，挺有落差感的，还偷偷哭了一次，从前我都是第一名，如今排到了中等，看着身边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压力陡然上升。

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给我分析我的成绩，语重心长地说：“莫欢啊，你可是学校第一名进来的学生，这次成绩的确不理想，不过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初升高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不要有太大了压力。”

我很感激班主任，班主任老师才三十来岁，年轻有为，平日里对我也照顾有加。我感激地点点头，表示会继续努力。

没过两天就是年级召开的家长会，我之前没敢告诉妈妈我的成绩，怕她担心，由班主任班上说出排名后，妈妈有些诧异，还以为是班主任说错了，专程去办公室咨询了班主任老师。

我很内疚，可是妈妈却反而没说什么。

我带妈妈去食堂吃牛肉面，妈妈没动几下筷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知道妈妈是保护我的自尊，她希望我出人头地，又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我主动开口：“妈妈，我会继续努力的，这次成绩是我的问题。”

妈妈却说：“你们班主任对你怎么样？”

我一五一十给妈妈说了班主任对我很好，妈妈欣慰地点点头。

第二年11月12日 阴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感觉冷风刺骨。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让我不知所措的事情——我的班主任消失，了无音讯。

班主任的妻子找上了我。在上课期间，给了我一巴掌，大骂我是贱货。

她扔给我一封信，是班主任亲笔书写，其中明明白白写到：

“我爱上了学生的母亲，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爱她，我们走了，不要找我们，请继续好好生活。”

我不明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当时我已经知道了什么，可是我不敢相信。班主任的妻子将她如何知道是我妈妈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我脑子浑沌得好像是浆糊，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我冲出教室，借电话给我妈妈打过去，“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十几个电话都是同样的答案。

我的天塌了。

妈妈，我好害怕，你一定是不小心关机了对不对？

11月13日 阴

一夜未眠，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境，可是都是真的，真实的可怕。我脸颊上的指痕还历历在目。

我成了全校的笑柄，不管我走在哪里，鄙夷的眼神都挥之不去。我埋着头前进，将所有眼神抛在脑后，可是我做不到，梦里全是指责，唾沫快要淹死我。

我在梦里对他们说：“谁能救救我？”没人回应，我的声音也被更高昂的指责掩盖。

我觉得我应该死在今天。

9月10日 晴

我终于得偿所愿考进了首都的大学。

我只有保持成绩的优异才能不为高昂的学费担忧，所以一开始我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一定要好好读书。

一切重新开始。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室寝室食堂。同寝室有三名女生，晚上她们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帅气的同学或者学长和穿搭之类的，某天，她们问我，觉得学长慕镜泽怎么样？我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仍是半点影子都没有，她们便无趣地跳开我了。从此她们的话题再也没有问过我。

我每每听着她们的讨论都有一种灰头土脸的挫败感，没有缘由的。我多么想和她们夸夸其谈，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仍穿着高中的旧衣服，她们有时诧异的问我：“你这是多久的衣服呀？都泛白了还穿啊？”我就羞涩地挡住泛白的地方，尴尬地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我总不能告诉她们我靠着每个月的一点点救济金生活，她们不会理解我的生活，我也没必要过多的解释。

12月25日 雪

学校特有的圣诞舞会，听说热闹非凡，可是注定与我无关的，难得的一天可以休息，我必定要拿来做兼职，补贴我的学习。

我在学校外的星巴克做服务员，这天比往常都要忙一点。外面下雪了，我是南方人，没看过雪，稀奇地和我一样的学生兼职说：“你看，雪！”她笑我是乡巴佬，难得开心的一天。

快临近下班的时候，一群穿着燕尾服的男生走进来，碰巧，一个外国友人要来点咖啡，我英语口语是硬伤，刚才接待他的同事不知道去哪儿了。竟有种上战场的感觉，我听力还行，可是这位外国友人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好几次我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愠怒，我急的脸都红了。

站在后面的燕尾服男生也不禁笑出声，我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最高挑的那个燕尾服男生站出来，为我解了围：“他说要一杯美式咖啡，不加糖。”我感激地朝他笑笑，赶紧下了单。同事也赶了回来，我羞愧难当，躲在后厨郁闷了好久。

我发誓，一定要恶补英语。丢死人了！

1月1日 雨

我没有想到我还会和那个为我解围的男生遇见，其实我内心是抗拒的，看见他，我就想起了我丢人的事件。

仍是星巴克，他径直走进来，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他似乎把我忘了，我却紧张得很。

他似乎也看出来了我的紧张，打趣我：“别紧张，我说的中文。”原来没忘。啊，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丢人。

我是不会承认我对一个仅两面之缘的男生有心动的感觉的，可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他心跳都这么快，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

他个字很高，我猜他一定是生长在首都的，因为他普通话很标准，声音也很好听，像是学播音的一样，他很帅气，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帅的男生，尤其是鼻子，非常完美的弧度。

这么优秀的男生会属于谁呢？总之是不可能属于我的，我惆怅地想。

3月15日 多云

辅导员让我去学生会历练一下，我从小没做过班干部，虽说我成绩是最好的，但是让我做干部我内心是恐惧的，可是我也不会拒绝别人，于是就答应了。

世界就是这么小，学生会主席就是他，那个替我解围的燕尾服男生，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天哪，那种心跳又来了，我拼命掩饰我的出糗，真是的，在星巴克至少我穿着制服，看不出我的窘迫，可是现在，我穿着泛白的旧衣服，而他，像是众星捧月的太阳，闪闪发光，我产生了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就这么做吧。我正打算转身，他却叫住了我。“诶，同学，你是莫…莫欢吗？”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叫出我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听，让人迷恋。我第一次这么喜欢的名字。

看见他，我习惯性地低头，看着光洁的地板：“是。”

他应该是笑了笑，“好的。我是学生会主席，我叫慕镜泽。”

果然啊，名字也是这么得好听。

我在干部栏上看见他的大头照和名字，别人的大头照都是惨不忍睹，可他还是这么好看。回去后，我在纸上一遍一遍地书写慕镜泽三个字，心跳随着一笔一划止不住地悸动，可又忍不住难过，他这么耀眼，而我这么卑微。注定是飞鸟与鱼的关系的。没过多久又笑了，他知道我的名字，他知道我，这不就足够了吗。

4月1日 晴

我一开始都不知道愚人节是什么，经过室友的解释才一知半解。

学生会晚上举行真心话大冒险的活动，玩到最后，慕镜泽提议玩集体真心话，规则是所有围在一圈，每个人给右边的人写一句真心话。众人觉得很有意思，都在起哄。

可是，刚好我左边是慕镜泽，这就意味着他要给我写一句真心话，天啦，鬼知道我是多么激动。

我们悄悄写好真心话后递给右边的人，我右边是个可爱的女生，所以我写了一句毫无内涵的真心话：“你真可爱。”

慕镜泽把纸条递给了我，我没敢立即打开，破天荒地跑回宿舍，仿佛一种仪式似的，一点一点打开纸条。

然后，我的世界爆炸了。

上面写着：“我喜欢你。”

4月5日 晴

这几天我都没敢面对慕镜泽，我想是故意躲着他似的。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慕镜泽喜欢我，虽说那一刻我开心得无以复加，但是冷静下来我反复思量，我和他也没接触过多少次，而且我也并不出色，一定是因为那天是愚人节，所以才给我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这天，我一如既往在图书馆自习，一抬头便看见慕镜泽，我将头埋在书里，掩耳盗铃似的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好吧，天不遂人愿，他就坐在我旁边，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被盯着头皮发麻，无奈图书馆不能出声，便低头做自己的事，可无论如何也再也静不了心，心跳扑通扑通的，真是讨厌死了。

他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你干嘛躲着我？”

心事被拆穿总是有点难为情，再说我有这么明显吗？

我撕了一页纸，解释道：“没有啊。”

他回信：“你确定？”

我写到：“好吧，是有一点。”

他嘴边噙着笑，写字速度很快：“因为我给你写的真心话？”

我脸止不住得红了，天啦，这可让我怎么解释，装傻？说一句什么真心话？会不会太做作了？仅存的理智没让我这么做，我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对。”

他似乎看穿我的顾虑似的，写到：“我没有开玩笑。做我女朋友吧。”

人生第一次被表白，原来是这种感觉。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放一部默剧似的，静静地放着礼炮烟花。我有没有看错？我是不是在做梦？

做梦就做梦吧，只要是幸福的梦就行，最好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5月6日 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傻瓜，在一起一个月了，可是我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他比我高两个年级，他忙，我也忙。我们联系都是通过手机，一开始和他聊天，我总是字字斟酌，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检查好几遍，假如发出去超过一分钟没回，我简直快要崩溃，生怕是哪句话说错了，或者网络不佳。

后来渐渐放轻松了，每发出一段文字，我都要傻笑好久，室友们都说我是不是傻了？大概是在她们心中，恋爱这个词与我无关吧。哎，愚蠢的人类，怎么会明白恋爱的纠结呢？

昨晚，慕镜泽说要带我出去约会，郑重其事地让我准备一下，我想了一晚上，终于厚着脸皮向室友借了一条裙子，还是白色的，因为我看电影里约会女生都穿白色的裙子，象征着纯洁。我把平时都扎着的头发披散下来，可惜不会化妆，只涂了一点唇膏，这算是我的精心准备了吧。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慕镜泽还没到，我也没催促，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耐心的等待。我突然就理解了《小王子》里狐狸对小王子说的话：“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我感觉我现在就是等待的狐狸，坐立不安又满怀幸福。

我远远就看见了他，多么默契呀，他也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我就这么看着他朝我走过来，越来越近，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了，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走近了我，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牵男生的手，很大，很暖和。我不自觉脸又红了，他笑我：“你怎么老是脸红？”

我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老老实实跟他说：“紧张。”

他笑了，像冬日里的旭阳。

他带我去了一家博物馆，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约会竟选在了博物馆，可跟着他哪里都是好的。

他懂得很多，很多东西我只在书上见过，他却熟悉得不得了，跟我娓娓道来也不显得乏味。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我只是应和几句，可是我还是幸福得不得了，还觉得他十分绅士，消除了我不知道说什么的顾虑。

晚上他问我吃什么，我向来选择困难，便将主动权交给他，他说去吃西餐，我一开始内心是拒绝的，脑海里都是复杂的礼仪，手怎么拿刀叉。我害怕出丑，可是我也不会拒绝，便战战兢兢地答应了。

牛排上桌时，我简直紧张得快哭出来了，正打算说我不饿，慕镜泽对我说：“你别动。”

我一头雾水，手尴尬地攥着桌布，他一看就是经常吃西餐的吧，娴熟地拿起刀叉，将一整块牛排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将我面前的与他切好的交换，我感激地看着他，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说：“快吃吧。”眼里尽是温柔。

天哪，让我沉溺在这温柔里吧。

7月2日 晴

自从九岁生日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可是这一天，慕镜泽说要请朋友过来陪我过生日，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可我还是没有拒绝。

我害怕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

慕镜泽将地点选在了KTV，一个大包间，来了接近二十几个人，都是他的朋友。

那一天气氛很愉快，我尽可能降低我的存在感，即使我是主人公。大家在一起喝酒，猜拳，玩游戏，唱歌。慕镜泽也玩得很开，和每个人都相处融洽，我被迷迷糊糊灌了几杯酒，神智有点不清楚，便趴在沙发上睡了。

后面发生了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感觉有人抱我起来，有吵闹的声音，然后又归于宁静。我感觉到疼痛，然后又归于沉默。

7月3日 晴

这天我大概是十二点才醒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而我，浑身赤裸，我害怕极了。我给慕镜泽打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无人接听。我赶紧下床，一下就滑在了地毯上，腿完全使不上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我想去问慕镜泽昨晚是怎么回事，是谁送我去酒店的，如果是他当然我是愿意的，可万一是其他人？我不敢再想。

我知道慕镜泽平时会去的会所，试试运气似的坐车去，幸好，他在。

他正在和几个朋友玩台球。

“怎么样？处女的感觉好吧？”听到这句话，我静止般的止住脚步，躲在拐角处。

我听见慕镜泽的声音：“还行吧。”

晴天霹雳，这是我所认识的慕镜泽吗？停下来，快走，我心里呐喊。我不想再听到这些，可是我无法移动我的双腿。我的耳边是台球之间碰撞的声音，和他们开玩笑似的说出一些我无法接受的语言。

“慕镜泽你可真行，这么清汤寡水的小面都下得了口。”

慕镜泽的声音：“你丫可别嘲笑我，打的赌我做到了，记得你的新车归我了。”

然后就是哀嚎声和起哄的声音。

打赌？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打赌吗？

我转身跑了出去，大概是踢到什么，发出一声巨响。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想跑，远离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境，梦醒了，也该放我出去了。

9月15日 晴

我离开了学生会，我们明明没说分手，却很默契地再也没找过彼此。是啊，对于他来说，打赌已经赢了，还有什么必要找我呢？

我沉浸在学习里，用学习麻痹自己。室友说我是间接性地发疯，前阵子傻笑，这阵子又疯狂学习。我也觉得我是疯了，居然会相信这一切。就像明明知道前面是一道陷进，还是傻乎乎地往里跳，出来后还闷闷不乐，其实分明就是自己的过错。

我这几天都食不下咽，这天中午，看着饭盒里的清汤寡水都觉得恶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10月15日 雨

室友说我肚子大了一圈，把我吓坏了，这几个月我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了也几乎全吐了，体重下降了好几斤，可偏偏肚子大了。

我害怕极了，在网上搜了症状，看着怀孕两个字，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评价。我买来了验孕棒，躲在厕所里，一遍一遍按着操作尝试，可每次都是显示有孕。我好想哭，可是我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我干嚎了两声，又觉得自己做作。

怎么会这样？

我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再网上搜索人流的信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残忍，可我没有办法，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养活一个孩子呢？

我轻轻地抚摸肚子，跟自己说：“对不起孩子，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10月17日

我预约了今天的手术，身边一起来做手术的有妇人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刽子手，杀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医生跟我说我的身体本就不合适受孕，假如拿掉孩子可能更会难上加难，问我是否考虑周全，我惨笑地和医生说：“我今天来做手术的钱已经是借来的，怎么可能养活一个孩子呢？”医生疼惜地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啊，这么不爱惜自己。”

10月19日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这两天一直循环着这一场梦，梦里总是有个小女孩追着我喊妈妈，我说我不是，她指着我，说：“你就是，你就是我的妈妈，你看我手掌心有颗痣，和你是一样的。”我总是会哭醒，然后就再也难以入眠。我逼迫自己忘掉这件事情，可是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

妈妈对不起你，我只能这样一遍一遍忏悔，除了这样，我别无他法。

三年后 10月25日 晴

毕业了，我去了一家上市公司实习，每天忙得团团转。

今天是轮到我休息，可是我还是来到公司，还有东西没有处理完，心里总是不踏实。同部门的前辈王姐跟我说：“你这孩子，这么拼干什么哦。”王姐是南方人，所以平时也和我惺惺相惜，对我格外照顾。

我对王姐也放得开，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房租都交不起啦。”

王姐笑呵呵地跟我说：“交不起房租姐养你。”

我感激地笑笑，王姐接着想起什么似的，跟我说：“对了，你还没有男朋友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沉默了两秒，脑海里第一浮现的竟是慕镜泽，他的身影仿佛已经久远到像是上个世纪的了。我点点头，说好呀。

11月2日 雪

王姐的速度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本来我都忘了，王姐神秘兮兮地来让我下班后去赴约，说对方是一个公务员，今年25岁，各方面都挺优异，和我也挺般配。

下班后，已经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我马不停蹄地赶去约好的地方，对方已经坐在座位上悠闲地看着杂志，应该是等了好一阵了。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

对方也很谦和有礼，给我倒了一杯水，说：“没关系，我也刚到，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说着把菜单递给我。

我看着高昂的菜单，暗暗咂舌，只点了两道素菜，对方看了后笑了笑：“难怪你这么瘦。”

我回以一笑。一时无话，他做自我介绍：“我叫吴涯。”

“吴涯？”我重复这个名字，觉得很有趣。他了然我的意思：“是的，但是不是没有牙齿的意思，是学海无涯的涯。”

我们都笑了，我说：“我叫莫欢。”

吴涯很风趣，也很会找话题，一顿饭吃下来我们倒也算是融洽。

11月15日 多云

我和吴涯算是正式确立了关系，我们都很忙，但是都会抽出时间出去散散步什么的，吴涯是个挺文艺的人，看着月亮会说出：“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诗句，看着晚霞会说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句。

我对吴涯算不上多么喜欢，但是也不讨厌，他对于我就像是黯淡时光里的路灯，给予了我无限的安慰。

2月5日 雾

时间悄无声息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这天晚上，我和吴涯出去吃饭，他反常地神秘兮兮的样子，平时我们都随意找家餐厅吃了，可是今天，他却带我去很远的一家西餐厅，我问原因，还故作玄乎地不让我知道。

我心里猜想大概是有什么惊喜会给我，果然不出我所料，吃到一半时候他就掏出戒指，在我面前单膝下跪，如每个电视剧里饰演求婚者那样说：“欢欢，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身边的食客也都默契地鼓掌：“嫁给他，嫁给他。”我并没有想电视剧里女主角那样，捂着嘴哭泣，反而，我却很冷静，我伸出手，说：“好。”

吴涯紧紧抱着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5月1日 晴

求婚后我才第一次见到吴涯的父母，他们对我挺满意。

我们的婚礼其实很仓促，就定在5月1日，吴涯开玩笑说是因为劳动节，象征着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要劳动。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曾经为数不多几个说得上话的室友现如今也各奔东西，只来了几个同事。至于伴娘，用吴涯两个表妹充数，证婚人就是王姐。

一般婚礼开始都是由新娘父亲挽着新娘走近新郎，完成交付仪式，可是我没有亲人，大概操办婚礼的策划也第一次遇到我这种极端的情况，只好取消了这个环节，直接由我和吴涯从门口走近舞台。

我站在聚光灯下，吴涯把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大声说着我愿意。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可不就是我小时候梦想的那种日子吗？

走完一圈行程我和吴涯都很累，送完了最后一批客人，吴涯和我摊在床上，他开玩笑地说：“怪不得都结一次婚呢，这要是结个几次不得累死。”

我笑了笑，抓住漏洞，问他：“那你想结几次？”

吴涯受惊似的连忙回答：“一次，就这一次。”

6月1日 晴

结婚后我辞去了工作，因为吴涯父母都很保守，觉得女孩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所以让我专心在家里做家庭主妇，而他们二老，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说是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一开始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总是觉得拘束，后来，之间相互帮衬着，也都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我这个月基本上学会了做饭，虽然味道不敢苟同，但是吴涯每次都会全盘扫荡的干干净净，还安慰我说做的非常好。

家庭妇女的生活大部分都是无聊的，我也不例外，每每做好家务就开始陷入沉思，下一步该做什么呢？一般我会拿出书看，有时候累了就睡觉，醒了又继续看。

第二年 5月1日 晴

很快，一周年纪念日就到了，我和吴涯难得得出去吃饭，这一年几乎没怎么出去吃过饭，竟也开心得很。

我和吴涯吃完饭后去逛夜市，吴涯和我说他在单位里发生的事情，我听得津津有味，像是结婚多年默契十足的夫妻一样。

回去后，二老还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回房间放东西，出去后，听见婆婆和吴涯说着什么，我凑近一听，是关于我们的。“你们这结婚也一年了，咋还没有动静？”

吴涯说：“妈，这事儿不能急。”

婆婆着急起来，把平时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什么急不得，别人李家的媳妇儿这才结婚三个月呢，孩子都怀上了，你们这都一年了，还不急，还不急得啥时候？”

我想起多年前医生和我说的话，心里有些害怕。我知道这样做自己很自私，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们。

5月25日

这天，我正在阳台浇花，婆婆拉着我出去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地和我说：“欢欢，你们平时那个有没有做措施？”

我有些难为情，低着摇摇头。

婆婆这下着急了，联想到我们婚前没有做婚检：“这可不行啊，你们明天去做个检查吧。这不科学啊。”

我紧张地说：“妈，没必要吧。”

婆婆立马打住我：“很有必要，听我的，明天就去，把什么问题好好的检查清楚，对症下药知道吗？”

5月26日 晴

一晚上我都惴惴不安的，连怎么解释的托词我都准备好了，吴涯看出我的紧张，一直拉着我的手。

检查出来结果，当然是我的问题。

婆婆跟医生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我羞愧地低着头，准备好的托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整天，婆婆都没有理我。也没对我有什么好脸色，我委屈极了。

晚上，婆婆把吴涯拉进书房，讨论什么，吴涯回来后脸色也不大好，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事。

7月5日 晴

这一个月婆婆都没有理我，我自知理亏，只好勤勤恳恳地做好家务，希求原谅。

傍晚，等吴涯回家后，包还没得及放，婆婆就召集我们围坐在一起，说是有大事。

婆婆说：“欢欢，你也知道，因为你的原因，可能难以怀孕，但是我们吴家香火不能断啊。” 婆婆看看我，“所以，希望你能接受，我们打算找个女孩为吴涯生孩子，但是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产生感情，到时候孩子出生后，你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至于那个女孩，我们会给一笔钱。”

荒谬，我只觉得荒谬，我看向吴涯，却发现他毫无反应，似乎是早就知情似的，今天这一切只是说给我听，我连反抗的资格也没有。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婆婆只当我是同意了，说：“那好，那明天就接女孩过来，现在女孩已经有一个月身孕…”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吴涯，吴涯不敢和我对视，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一个月身孕，就在知道我难以怀孕之后不到两个月，就告诉我有个女孩怀着我丈夫一个月的孩子，我觉得悲凉，又觉得荒唐。

眼泪止不住地流，婆婆看见我哭，不理解地说：“你也别哭，我们也不想的，可是要不是你生不出来，我们怎么会出此下策。”

7月8日 晴

婆婆雷厉风行地将女孩接到家里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反而我像是外人似的，还要做端茶送水的活。

我说我去超市买东西，逃也似的飞奔出去。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在那个家迟早窒息而死。

我在超市外看到橱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烟，突然很想尝试一下，都说尼古丁可以让人放松。

正当我在选择困难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我，我转过头却发现没人，难不成是听错了？我转回来继续挑选，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我转头，看见了慕镜泽，距离上次见面大概是四年还是五年没见了，他成熟了很多，轮廓也硬朗了不少。我呼吸停滞了几秒，而后露出我最无懈可击的笑容，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我也冲她笑了笑。

他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我点点头，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我住在附近。

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他看我站在橱柜前，问我：“你买烟吗？”

我尴尬地说：“嗯对。”

他点点头：“女生抽中南海比较好。”

我装作很熟悉的样子：“嗯，正打算买来着。”

也没什么可以寒暄的了，他便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9月11日 晴

时间慢慢流淌，那女孩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本来面目也显露出来，颇有仗肚欺人的架势。在他们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她就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孩，只有我一个人时，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我并不和她一般见识，今天吴涯休息，中午，吃过午饭后，公公婆婆都去午休，我看了会儿电视也有点困，便进屋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时我有点口渴，出卧室找水喝，却看见吴涯和那女孩亲密无间抱作一团，忘我地接吻。

我吓得跑回卧室，像个被发现的偷窥狂，可是明明我才是男主人公的妻子。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告诉公公婆婆。我想要这个家庭，即使已经濒临支离破碎，可那又怎么样，我需要它，那我就得忍让。

我一如既往地照顾女孩，照顾公公婆婆，照顾吴涯，有时候我在厨房里洗碗，他们其乐融融在客厅看电视，我觉得自己不像是女主人，而是一个免费的保姆。

10月5日 多云

国庆假期，公公婆婆和吴涯去参加亲戚的婚礼，考虑到家里不能没人照顾孕妇，便让我在家里照顾着。

本来我相安无事坐在阳台上看花朵，那女孩偏要过来挑衅，夺走我手里的水壶：“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我敷衍地回答：“觉得。”

她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占着吴太太的名分，实则名存实亡，有意义吗？”

我试图看着她的眼睛，她比我还理直气壮，我败下阵来——我始终是那个看人脸色的失败者，永远抬不起头颅。我说：“你想做吴太太吗？”

她倒是坦坦荡荡：“是，没错。”

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眼前开着正好的花朵出神。

她大概是想看我暴跳如雷的模样，可是没想到我这么冷静，自讨没趣地说：“你等着瞧吧。”

然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哀嚎，我寻着来源去到洗手间，她倒在湿滑的地板上，脸色青白。我不知所措，感觉声音有些颤抖，说：“你没事吧？”

她声音也是颤抖的，大概也真的害怕，可是还是恶狠狠地看着我：“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她断断续续地笑我，没做解释：“还不快送我去医院。”

我邪恶地想不理她，可是感性还是打败理性，我去求助邻居，让邻居帮忙送女孩去医院，邻居看家里多出的一个孕妇也好奇，我只解释是吴涯的表妹。

到了医院我才给吴涯打电话，他们赶来已是一个小时后。我那时候才知道，暴风雨来临前都是有感应的。

孩子无恙，他们在病房里感谢上苍感谢大地，我就坐在病房外冷冰冰的椅子上，等待着暴风雨。

婆婆出来气愤地给了我一巴掌，她嘴角颤抖地说：“你好毒的心肠。假如孩子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

吴涯也走出来，失望地看着我。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成长了，可并没有，看见别人失望的眼神，我还是内疚。

我说：“吴涯，咱们离婚吧。”

10月7日 阴

很冷，我将围巾围住鼻子和嘴，这样说话也很不方便，所以从民政局出来后，我什么也没说，朝吴涯挥挥手。

就这样告别了我短暂的婚姻。

我打算离开，吴涯叫住我，说去坐坐，我答应了。

我们找了家咖啡厅，我脱下围巾，用热水杯暖手。

吴涯说：“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相对坐着。”

我说：“是啊。”

他继续回忆：“那时候，其实你走进来，我余光就看见你了，可是等你坐下来我才给你打招呼。现在想起来大概从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我有些许诧异，在一起这么久，吴涯从未和我说过爱这个字。

我没说话，吴涯直勾勾地看着我，得出结论：“可是，莫欢，你不爱我。”

“我…”我想解释什么，可是什么也无法解释。我惭愧地低下头。

他自嘲地说：“看吧，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其实我还希翼，你能解释，说其实不是这样的。可是还是我的幻想而已。”

我听见我僵硬地说：“对不起。”

吴涯叹了口气：“别说对不起，没有谁对不起谁，欢欢，这也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祝你幸福。”

吴涯走了，我一个人坐了好久，回想这短暂的婚姻，即使最后留给我的都是创伤与耻辱，但是吴涯给了我一个家，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是我太自私了。

10月12日 多云

这几天奔波在投简历面试之中，才发现自己的履历竟是这么苍白。

索性，还是找到了相对不错的工作，在公司附近租好房子，是简单的一室一厅，一个人住足矣。

在酒店收拾好行李后一个人拖着两个箱子去新家，不禁感慨，从学校搬行李去婚房，从婚房搬行李去租屋，陪我的只有两个行李箱而已。

忙活了一天，简简单单收拾出房子。

一切又重新开始啦。我和自己说。

12月25日 雪

又下雪了，今天公司送了每个同事一个苹果，晚上忙到八点过，走路回家路上就把苹果消灭得干干净净。

家在四楼，爬楼梯到三楼与四楼的衔接处，才发现声控灯又坏了，还好我对这里的构造还算是熟悉，没开闪光灯我也摸索到了门把处，钥匙转动开的一瞬间，我的嘴巴被人蒙住。

那人打开我家房门，将我推进去。我疯狂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我声音抖得像是筛糠：“我包里有钱，你拿着走，别杀我。”

那人关上门，接过我递过去的包，我听见我的钱包纽扣被打开的声音，他说：“几百块就想打发我？”

我感觉声音很熟悉，但是顾不上这么多，我说：“我只剩下这么多了。我求你别杀我。”

他打开了灯，我闭上眼：“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看下什么东西值钱都拿走吧。”

他噗嗤一声笑了，敲了下我脑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胆小。”

我睁开眼，见了鬼似的说：“慕镜泽？”

他风淡云轻地回答：“是我。”

我不敢置信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很随意地拿起茶几上早上煮沸的水，给自己倒满：“走过来的。”

答非所问，我也放弃了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我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很欠扁地回答：“想你了。”

我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他呵呵呵呵地笑，向我靠近，我往旁边躲，直到实在没地方躲了，他才大发慈悲似的说出他的目的：“好吧，其实是这样的，但是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我说好，但是心里想的是，如果触碰到我底线我必须要生气，再把他赶出去。

他说：“做我床伴吧。”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一定能看见我眼中酝酿的怒火，可是他还在继续说：“一个月十万，包吃包住。”

我深吸一口气，用我尽可能礼貌的语气说：“请你出去。”我站起来，指着门口。

他也没有纠缠，留下“你考虑下吧”就走了。

我跌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便埋在手里小声的啜泣。

我也不知道原因，大概是因为我的感情总是这样的被不值一提地玩弄，大概是因为我想起了他带走了我仅剩了几百块钱，剩下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12月26日 雪

这天，同事小曼问我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肿，我说是因为路上被抢劫被打了。她噗嗤噗嗤地笑，说：“没想到欢欢你平时这么正经，也会开玩笑。”

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下定决心似的说：“莫欢，你…你去收拾下，准备交接手上的工作吧。”

我惊慌失措地说：“经理，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还打算垂死挣扎，他摇摇手：“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应了那句古话，祸不单行，莫名其妙丢了工作后，平时慈祥的房东也告诉我不能继续租我房子。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我给房东说：“可是我交了房租，这不还没到期吗？”房东却什么也没说，把多出来的房租退还给我，只让我赶紧收拾好行李。

12月29日 多云

在酒店住了三天，酒店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看着所剩无几的一点钱，我体会到了穷途末路。

工作本身就不好找，我还要求包吃包住的更是所剩无几。

我在超市买了一盒泡面，蹲在门口和一个流浪汉一起吃，他笑呵呵地说我：“姑娘，你真善良。”

我苦笑：“善良也不能当饭吃啊。”

泡面吃光了，我就和流浪汉席地而坐，雪尚且未完全融化，我们小幅度地玩着打雪仗。

我面前出现了一双岑亮的皮鞋，视线向上移，他也蹲下来。我说：“慕镜泽，你说的还作数吗？”

他笑了，牙齿像雪一样白，说：“什么作不作数？”

我也笑了，也觉得荒唐：“一月十万，包吃包住。”

他说：“作数。”

我说：“好吧，走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积雪。

他问我：“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说：“我早该想通了，活着比死难受，这是我十六岁就懂得的道理。”

他引我坐上他名贵的车，我没见过世面地说：“原来你这么有钱。”

他对前座的司机说了一个地址，车呼啸而过，很快停在目的地。

是一个公寓，他说我以后就住在这里，我视线都不敢乱动。他让我去洗澡，我心领神会，洗完澡后我什么也没穿，裹着浴巾站在他面前。

他视线寸步不移地盯着我，像是打量一件物品，我觉得刺眼。他朝我走过来，抱我去床上。

他贯穿我时，我紧闭着双眼，他觉得没意思，咬我的耳垂，“你和你前夫也这样无趣？”我说嗯，他抱我起来，“我不喜欢。”

4月1日 晴

慕镜泽很守信用，十万块每个月都会准时打到我的账户上，可是我也不怎么花，他嫌弃我穿的不好看，第二天就会送一堆衣服过来，他说我不保养，晚上就会有一套齐全的护肤品送来。

他不怎么过来，每个星期就过来一两次。我感觉和我做家庭主妇没什么差别，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更无聊了，他给我请了一个阿姨，每次我想帮忙做什么，阿姨就紧张兮兮让我回到沙发上。我看小说，说我这种是金丝雀，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9月27日 阴

慕镜泽今天说要来吃晚饭，阿姨大张旗鼓地准备着，我坐在沙发上看小说，这几天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偏偏对言情小说情有独钟。

慕镜泽如约而至，一上桌，我闻到油腥味就止不住往卫生间跑，等我出来后，慕镜泽奇怪地看着我，又看看我平坦的肚子。

我意识到什么，紧张地拉着他往外走：“快，带我去医院。”

医生都下班了，在药店买了试孕纸。测试的结果都是有孕，我喜极而泣，抱住慕镜泽，我和他说：“我以为我再也当不了妈妈了。”他却不怎么开心。

晚上，我和他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你想生下来？”

我说：“当然，医生说我很难受孕，这个孩子就是上苍给我的礼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睡吧。”过一会儿，又过来抱着我，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肚子。

11月18日 雨

肚子有点点显怀了，慕镜泽也来的频繁，没事还带我去商场公园闲逛，他会拉着我的手，像每个平凡夫妻那样期待着一个小生命的来临。

他至今没说结婚的事情，我不是不介意。可我不敢提，我也说不上我的身份，女朋友？可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朋友这么被男朋友豢养着；床伴？可我们又不单纯得像是床伴；情妇？大概目前来看，只有情妇更为贴切。

我至今对于慕镜泽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的工作，不知道他的家庭，好像只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其他都是空白。

我孕吐得厉害，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吃了几乎也全吐了。没来由的我想起第一个孩子，也是这样的敏感，我觉得这个孩子就是第一个孩子的化身，她原谅了我，还愿意来做我的孩子。

2月4日 晴

七个月了，到了后三个月危险期。我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看着圆鼓鼓的肚子总是幸福。可是我开始生理性地流泪，有时候因为很小的一件琐事也忍不住哭泣，慕镜泽总会哄我，说我是小哭包。

我觉得我再一次爱上了他，像是大一时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我喜欢粘着他，离不开他，有时候睁眼没看见他，我就会嚎啕大哭，然后他就端着早餐出现，安慰我说他一直在。

我好喜欢现在这样的时光，像是做梦一样。

4月8日 晴

孩子出生了，那天是个明媚的艳阳天，整个生产过程我都不敢回顾，每个妈妈都是伟大的。

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我和慕镜泽一开始不敢抱，看着小小的一团，生怕揉碎了似的。

慕镜泽说他想名字，又才想了一会儿，说叫“慕小宝吧”，我差点没忍住打他，他又想了一会儿说叫：“慕欢”，说是他的姓氏，我的名字，我虽然觉得随便了点，但是还是同意了。

慕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我们的礼物，爸爸妈妈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5月20日 晴

慕镜泽说带我去过520，我兴高采烈地在家里准备着，可是到了晚上，慕镜泽就打来电话说是公司有事儿，不能陪我了。

以往我都会善解人意地说好吧，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我觉得异常委屈：“你怎么总是这样？明明答应我的事，又反悔了。”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慕镜泽电话那端也不知所措：“怎么了欢欢？”

我将委屈都告诉他：“希希都一个多月了，你来看过几次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也不陪我。”希希是慕欢的小名。

慕镜泽也委屈地说：“我不是天天陪着你和希希吗？别哭了好吗？”好吧，他的确是天天陪我和希希，可是我怎么就记不住呢？

我答应他不哭了，挂断电话后却又嚎啕大哭起来，希希这时也开始哭，整个客厅都是我和希希的哭闹声，阿姨不明所以地哄哄希希又哄哄我，恨不得三头六臂。

6月1日晴

这几天我天天和慕镜泽闹，他都耐心地哄我。

他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是产后抑郁，我也吓蒙了，抱着他说：“我该怎么办呀？”

他心疼地抱着我：“放心，都会过去的。我在这儿呢。”

7月2日 晴

慕镜泽说给我过生日，我很开心，说真的，我已经好久没过生日了，都快忘了生日这回事。

慕镜泽提着很大一个蛋糕回来，希希看见后开心得挥舞手臂，他抱着希希亲了好大一会儿。

我把他脱下来的衬衫抱去卫生间，却看见领口位置一个鲜明的口红印。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仿佛陌生的不是自己。

我质问他：“这是什么？”

他仿佛也不知情，拿衬衫过去看了看：“不知道。”

我却觉得他是装傻，“不知道？你说不知道？”

他回忆了好一会儿：“哦，我下午和伙伴吃饭，大概是不小心蹭上的吧。”

看着他风淡云轻的模样我却更觉得怒火中烧：“你确定？”

慕镜泽解释了好几遍，我却仍是不接受，他放下希希走过来抱我，我推开他，他也恼怒了：“莫欢，差不多行了，我解释清楚了吧。”

我吼道：“不清楚！”

希希哭起来，阿姨抱走希希，说让我们冷静一下，我眼泪刷刷往下掉，慕镜泽揉揉眼睛，忍无可忍似的对我说：“莫欢，你这段时间我都忍让，但是你别得寸进尺。”

我哭着说：“我得寸进尺？明明是你得寸进尺！”

慕镜泽摔门而出，我把生日蛋糕全都倒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7月4日 晴

慕镜泽来和我道歉，说是自己冲动了，我觉得我也做的不好，我和他说：“我觉得我自己好恐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他掐掐我的脸颊，说：“没啊，我的欢欢都是可爱的。”

11月7日 雪

我还是不怎么好，但是每次发完脾气后我和慕镜泽又互相忏悔，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恶循环。

希希会说爸爸了，还不会说妈妈，为此我吃醋了好一阵。

这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本来以为是骚扰电话打算挂断，但是响了好几次，我还是接通了，是一个女生：“莫欢？”

我说是。她继续：“你好，我是慕镜泽的未婚妻。”

“未婚妻？”我一字一句地重复。

她说是，“我们明天会举办订婚仪式。”

我问她：“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低低笑了两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晓。”

挂断电话后，我沉默了好久，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命运总是和我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而我却只能冷眼旁观，我曾充足勇气跟慕镜泽说过结婚的事，可他一次一次地推脱，推脱的理由只有一个：“等过段时间。”时间久了，我也不好意思问了，可时间是多久，再也没有提过。

我没有给慕镜泽打电话。晚上他来了，我也什么也没提，我们还是像昨天一样逗着希希，希希叫着爸爸，他笑的很开心。

11月8日 雪

他起得格外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公司开早会。

我们一起洗漱，等他出门后，我也收拾东西出门，我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他的车后。

果然，车驶进了一座庄园，出租车不能进去，我下车。

看着门口男方：慕镜泽的名字，我觉得好讽刺。

我走出庄园，有无数名贵的车与我擦肩而过，我感觉不到风吹的温度。

回到家，希希已经起来，在喝着奶粉。

我和阿姨说：“帮我照顾好希希。”阿姨笑呵呵地：“当然了夫人，希希很可爱的。”

我纠正她：“我不是夫人。”

径直回到卧室，想了想，拿出纸与笔。

一切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