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天仿佛就是事先约好的一样,出奇的好,太阳高照着,一眼望去哪都看不见云彩,天出奇的蓝,比女人刚流过泪的眼睛还要蓝,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口大瓮,时常都是盛满水的,天的蓝印在这水里,显得越发的清澈,本来没有颜色的水,就像是跟天接通了一样,记得隔壁的满园家的娃就说过,这瓮肯定是去天上的通道,否则这瓮里的说不会跟天是一个颜色的,说着就扑通一下跳进了大瓮里,说是要去天上,看看天里都有什么。
听着是有些好笑,但是毕竟是孩子,有时候想些什么,大人真的是理解不了的。
在这个季节的人们,都似乎说好了一样的慵懒,就连去地里干活,都是清一色的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黄土高原在这样的季节,是最迷人的,因为她不再是往常一样的土黄,而现在的黄土高原就像是一个刚嫁人的婆娘,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油油的绿草,野花遍地是,像是一块淳朴的披肩;山头上到处可见的松树,像是头发一样梳地油亮;人们就在这大地上劳作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世代代,从没有变过,仿佛这里有一股什么样的魔力,吸引着人们永远对她不离不弃。
墙角村的人们,都指望着仅剩下的几百亩丑田打粮食,毕竟这是活下去的希望,否则就要有人逃出这个地方,或是沿途乞讨,或是等待死亡。
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这老天爷就是再生父母,他们从来不敢怠慢,葛家河凸岸旁又热闹起来了,这几天下地干活的人本就不多,一听说村子里的张弥勒要祭天,大家都有了精神,往日里这张弥勒就爱装神弄鬼,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自打天不太平以来,人们就很少再见到过他活动。
凸岸前,一条古朴的拜神桌已经摆好,一条陈旧的红绸铺在桌上,上有一个香炉,冒出股股浓香,还还摆有三盘供品,其实就是一盘清煮野菜,一盘干瘪的水煮花生和一盘人们也不认识的东西,黑不溜秋的,人们只是谈笑一下罢了,谁也不会在乎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张弥勒,一本正经地站现在拜神桌前,身着金黄的衣服,像是道袍,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总之很可笑便是了,张弥勒听得出人们在笑话他,可他并没有理会,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没有开化的人,也就是愚民,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自然是不理解的,这个时候,张弥勒心里只有一件事,也是一件大事,那就是要祭拜这上天,求他保佑这一方民众。不过这也倒是好心,只是真的人们不理解罢了。
九香站在葛家河附近的最高处和一群男人们打情骂俏,惹得众多婆娘们心里不舒服,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但九香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再加上众人皆知的生活背景,人们对她更多的也就是同情了,大概是羡慕九香有那么好的身段,有个漂亮的脸蛋吧,村子里的女人们也只得使劲儿看好自家的男人,尽量避免让自家男人去九香门前帮衬,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是老理儿。
“哎呀呀~,你们看看这小弥勒,人白净白净的,我看坏事没少干吧?”一边的男人们跟着九香笑了起来,张弥勒倒是不尴不尬,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
“九香啊,我看你是不是又想男人了?”大发子又调侃起来。
“大发哥,我是想你啊,想你想得睡不着啊,你也不看看妹妹。”谁曾想这九香给大发子倒打一耙,大发子顿时脸红了,虽说是人到中年,但害羞的本事还是有的。
“我看着九香跟大发子挺配的。”苟敬礼也插起话来,敬礼婆娘一把就抓住苟敬礼的胳膊拧了起来,只听见“啊呀啊呀”的声音,大家又笑了起来,这两口子也不尴尬。“你个老东西,都这年纪了还想着嫩豆腐啊,老娘还不够你用?”敬礼婆娘大声高喊着。
“哎吆,敬礼婶子,你还不知男人就没个好东西么?”九香指着身边的一圈男人,“你看看我边儿上这一群牲口,还不是盯着我香么?”九香向来都是这么作践自己,大家也没有因为这几句话生气。
苟敬礼不说话了,一个劲儿揉搓自己的胳膊。
突然听见三声磬的声音“咚~咚~咚~”,是张弥勒的小徒弟,众人的目光便被引了过来,人们也不再说笑,毕竟多少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也图个新鲜。
张弥勒手里持着带有锈花的铁件,听说能辟邪,点燃了面前盆里的黄表,火势很旺,将剑放在火上烘烤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只见他嘴里一喷,顿时那剑就着了火,像是一把火剑一样燃烧着,这时张弥勒就跳了起来,只是人们也觉着别扭,跳得竟是如此的好笑,就像是以前看过的皮影戏,张弥勒被线牵着一样,一会儿抖动着胳膊,时不时还翻着白眼,像极了神仙附体,一会儿扭起来屁股,手里的火剑火势小了,他就又喷一口油,火又望了起来·。
突然,张弥勒倒身在地,人们着急了,都以为这张弥勒是出了什么问题,当几个男人要过去一看究竟时,他竟然又坐了起来,像庙里的佛爷一样盘着腿,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现在在口吐白沫,像是抽羊羔疯一样,人们本来围了很大一圈,这时看到这般情景,就自然而然地缩小了围圈。
这时张弥勒嘴里又开始嘟囔了“我是弥勒佛祖,现在借用此人身体,尔等有何请求尽管说来~”
人们都高呼着,这张弥勒难道真有这本事?
“二狗哥,这会儿张弥勒在葛家河祭神呢,你不去看看么?”剩娃跑到苟德胜家,一看一家人都在炕上坐着,像是在说什么事。
“有什么好看的,装神弄鬼的,就是新鲜而已。”
“那倒是,小时候听爷爷说着张弥勒就是个大骗子,不过不骗钱。”剩娃看着苟德胜。
“你去看看吧,也凑个热闹。”
“我也不去,我一会儿去看看先生,这几日先生身体又不好了。”
“该去,该去!”苟德胜叹了口气。
其实这张弥勒也没有那请神的本事,也就是装神弄鬼而已,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还没等人们说话,张弥勒嘴里的白沫像是泛滥了一样,人们有些恶心了,“我知道这一方水土磨难很多,这是上天在考验你们,不过我作为众神之首,定会保佑你们的,在家多烧烧香......”刚说完这张弥勒就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大发子走上前去,狠狠地给了张弥勒两巴掌,很响亮,女人们听了心里有点害怕,怪不得大发子的女人死活不跟他过,感情上大发子的巴掌太厉害了啊。
张弥勒被大发子抽醒来,晕晕乎乎的问人们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他也故装糊涂地看着大家,人们哈哈哈的笑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葛家河还是那条河,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只是今年的水比往常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