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
人一旦踏入社会,就总想着奔个好前程。有人希望这个前程是家庭美满,有人期待这个前程是财源滚滚,有人憧憬这个前程是官路亨通。当然,我们希望这些好事都统统落到我们身上。可生活总不遂人愿,它甚至不肯打你一棒子再给你个甜枣,它就这么不停地抽打着你,看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我们最常看到的,最希望看到的,便是人生的大团圆结局。我们看到一个人努力一生终于功成圆满我们会暗自松一口气,总觉得那就是我们人生的模板,怎么样都不至于更坏。这些编剧制造出的人生看得多了,总让我们忽略了生活的原创性。
有些时候,底层的人民在暗无边际的社会中生活,纵使他再努力再奋进,当他所有的希望和目标都一次次在他面前破灭时,他能不能滑入自己起初最不待见的那群人里去,谁都说不好。可是你仅仅看到这个结果就能去批判他吗,批判他无法坚守初心,批判他这么轻易被困难打倒……
如果你仔细地看完了《骆驼祥子》这本书,看完了祥子以及他周边人的一生,我们的观点或许就会改变。愿我们对社会中每一个人的遭遇都抱一份同情,对他们的人生都多一些理解,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容易可言。而你我,又何尝不是这奋力前行又时遭生活打击的小人物中的一员。
《骆驼祥子》是著名作家老舍先生于1936年9月至1937年10月初载于《宇宙风》上的作品,刻画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军阀混战背景下北平的人力车夫祥子的一生,看着他这充满希望又眼见希望成泡影的一生,我们感叹世事艰难,控诉社会黑暗,但也对祥子的一生充满理解和同情。
纵然世事流转,社会背景发生了巨大变化,可是无论在哪种社会之下,总有如祥子一般的人,如虎妞一般的人,如小福子一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艰难前行,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对抗着命运的摆布最终仍然没有逃脱命运的枷锁,他们代表着这个社会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卑微地希望,勤奋地努力,又在默默无闻中被湮没。摧毁他们的,或许是家庭,或许是阶层,但都不应该被鄙视、被忽略,这不容易的人生,起码应该得到我们的理解。
祥子是中国最底层劳动人民的一个代表,他生于农村,在贫苦中长大,他的父母、田地一件件都离他而去,18岁那年,他来到了北京城。那时候的北平,是祥子梦想中的天堂,这里充满了机会和希望,这是他开始自己理想生活的最佳场所。祥子脑子不笨,他综合考虑自己的能力和工作属性,选择成为了车夫中的一员,他坚信只要努力,完美生活就会向他招手。他的理想也不远大,他想凭自己本事攒钱买车,积少成多,说不准还能再买几辆,保不齐最终还能开上车厂。祥子的身上有我们的影子。就如同初出茅庐的我们,都颇有一份雄心壮志,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一定会心想事成。这个时候的祥子,精神是纯粹的,他是那么乐观那么本份。
为了早早凑足买车的钱,他省吃俭用,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参加无谓的应酬,他牟足了劲要攒下那买车的一百块钱。完成梦想的第一步,他用了三年。可是梦想的毁灭,却只在一夕之间。祥子倒霉了,他在拉车的过程中被抓了壮丁,他的车子、票子连同他的人身自由全部被禁锢了。这个打击对祥子来说是致命的。人这一生往往会遇到很多打击,但最大的那次往往就是将你从梦中拉回现实的那一次。往后的每一次打击都会让你一次次跟现实妥协,但是因为麻木了,也就感受不太到它的存在了。
祥子还算是幸运的,他在军队慌乱无暇自顾的时候逃了出来,还牵走了被遗忘的三只骆驼。用卖骆驼得来的三十多块钱,他又重燃起了买车的希望。可正如我们所知,希望再次燃起实属不易,可它的再次毁灭却远要比第一次容易地多。
祥子,老实的祥子,栽在了虎妞的手里。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虎妞玩弄于股掌却丝毫动弹不得。他明知虎妞招惹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事,那天晚上他还是去了虎妞的房间。那天之后无论是被虎妞要挟已怀孕,按照虎妞“意见”示好刘四爷还是与刘四爷闹崩,及至最后与虎妞成亲,所有这一切,这发生在那晚之后不受控的一切,跟自己买车愿望越来越远的一切,他都是参与者,却从来不是主导者。
从此以后,他祥子不再是自己人生的主人,他连自己最朴素的拉车的愿望也被虎妞一驳再驳,他成了玩偶。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瞧不上自己了。堕落不是生来就有的,总有一些事你掌控不了,总有一些决定会把你推进深渊,可人就这么不受挽留地滑了进去,祥子就这么滑进了生活的深沟里。就在这个深沟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后一处绿洲-小福子。
小福子是那么善解人意,所有跟她说过的话她都懂,祥子本来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人,他就像那个存钱的闷葫芦,心里想的事儿挺多,可到了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但他存在心里说不出的话,小福子都懂。这让祥子仿佛看到人生最后的一点光。虎妞因难产过世后,小福子向祥子暗示过自己可以跟他。但那时的祥子已经被生活打击得没了精神,他甚至顾不得想其它。他承认自己喜欢小福子,他也不介意小福子为了生活卖身的事,可是他却被小福子身后的黑影儿-一个随时张口要钱的醉鬼老爸和两个伸手要饭吃的弟弟-给吓退了。
祥子,一生就想多挣钱,挣够了钱他要拉上自己的车,清清白白地娶个媳妇。钱就是他前半生的命,钱也成了此时难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钱,他放弃了小福子。等到他再次找到曹先生,自认为找到生活的出路时,小福子已经在绝望中自尽了。她的离去是对这不堪的世界的控诉,也拽走了祥子最后的一点希望。
祥子放弃了,他对这个社会已无从希望,就在他看着自己的梦想一次次落空,自己被一次次耍弄后,他向命运缴械投降。努力的个人也知道如何摧毁一个人,这就是个人主义的两个极端。
纵观整部作品,老舍把祥子所在的社会比喻成一个漫无边际的大沙漠,在这沙漠之中完全没有生存的喘息之地。而这沙漠中可以生存的动物是什么,是骆驼。祥子就是当时社会背景中的一匹骆驼,他高大,老实,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可这些品质在荒漠般的社会中一无是处。就跟绿洲在沙漠中难得一见一般,祥子在他的生活中也几乎没有希望。他的绿洲只有两处,一是曹先生,一是小福子。他们让他在这漫漫沙漠中看到希望,随着小福子被“荒漠”掩盖,祥子最后的希望也没了。他想,沙漠中怎么可能存在牡丹,我祥子纵使散发所有人性中的美好,最终还不是要跟那拉着自己的车最终还是穷困潦倒的老马一样,风烛残年,还得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孙子。
所以他选择回归沙漠,成为这漫天黄沙中的一粒,成为背景,湮灭个性,混于人际,终日以烟酒麻醉自己的意志,他要自己沉醉过去,方不至于去品味清醒时的痛苦。
在我们的生活周围,有那么多人包括我们自己,虽然常常失意,却还不至于放弃,个人认为,教育在这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使我们的心不至于总是钻了牛角尖。祥子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他唯一拥有的便是自己的身体,和身上的力气。可现在的我们大都能够拥有基础的教育,起点就比祥子高,怎能轻易放弃。
当然,有些偏远山区的孩子,同在一个天空下,却无法享受均等的教育资源,他们无法挣脱阶层的束缚,最终进入了生命的轮回,投入了生活的茫茫沙漠中。可只要不放弃,他们就能比父辈更进一步,他们的后代就能比他们更进一步,轮回在这里便有了它积极的意义。
无论如何,愿还有希望的我们不要轻言放弃,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却因为我们的不放弃而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