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前文)“小祖宗,你怎么到那地方去吃香瓜!"姥爷母亲拍了姥爷一巴掌。随后她拉起姥爷父亲,去了外间屋。他们在外间屋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外面房门响了一声,好像有人出去了。很快,姥爷母亲脸色凝重地走进屋,手里拿着抹布、笤帚和戳子。一边收拾姥爷的呕吐物一边说:“你吃梁家坟的香瓜,一定是冲撞梁家坟先人了,叫你爸找你二舅奶给滤滤撞,应该就好了!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捅猫蛋!”
姥爷母亲说的二舅奶是姥爷母亲一个远房亲属,70多岁了,经历过风霜岁月,是一位有阅历慈祥的老人。她专能给小孩滤撞,据说凡是小孩有头痛闹热的,她给滤个撞就能好。
姥爷母亲刚把屋子收拾干净,姥爷父亲就把二舅奶接来了。二舅奶家离姥爷家一点儿也不远,就隔着十多户人家。二舅奶穿一件藏青色对襟长衫,花白头发用带网眼的帽兜笼在头顶。二舅奶长一双大眼睛,嘴角眼角和额头有细密的皱纹。那说明二舅奶是一个爱笑的人。二舅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烟口袋,烟口袋里插着一根铜嘴长杆烟袋。
二舅奶果然是一个爱笑的人,在屋里刚站了几秒钟就冲姥爷笑了一下。她轻声问姥爷肚子疼有多长时间了 ,有没有减轻。姥爷龇牙咧嘴地回答二舅奶。二舅奶摸了一下姥爷额头,笑盈盈地说:“没事儿, 很快就能好。”
二舅奶让姥爷父亲拿来三根木筷子和大半碗凉水。二舅奶把三根筷子在手掌里撴齐,攥着三根筷子左三圈右三圈在姥爷头上绕动,然后将三根筷子两头蘸了水。一根筷子横撘在水碗沿儿上,一根筷子竖在水碗中央,另一根筷子立起,一头抵在横撘在水碗沿儿上的那根筷子上 ,两手拢住筷子,嘴里念念有词:轻灵薄性,筷乎灵性,是撞上梁家坟先人了吧?一定是 ,两个捣蛋鬼 ,不知深浅,在先人头上动土。恕幼无知,天高地厚,请勿为难他们了。放小儿好吧。日后让家长多管束。是梁家坟先人吧,是你们就站住。放小儿好吧!日后让小儿家长给你们陪不是,是你们就站住……
两根立在碗中央的筷子真的站住了。姥爷父亲母亲长舒一口气。二舅奶点点头,把筷子取下来,端着水碗让姥爷向碗里吹了三口气。然后二舅奶把水碗和筷子交给姥爷父亲,要他把水倒掉,把碗倒扣在外面窗台上,水碗和筷子要在窗台上放一宿。
忙乎完了,姥爷母亲赶紧搬来一把椅子让二舅奶坐下,姥爷父亲把烟袋锅儿装好,给二舅奶点上。
二舅奶安详地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铜烟锅儿上的火旺起来了。二舅奶的烟袋锅儿和烟袋嘴儿一样都是铜的,亮闪闪的。
老烟的香味柔和辛辣。那是那种叫作烟的植物在向张开鼻孔的人讲述它的成长经历。里面有苦辣酸甜,风霜雨雪。
二舅奶望着姥爷,声音轻柔地说道:秧苗青青,风欺雨凌,少年时节,振翅雏鹰。得学会稀罕自己,不能任性,凡事要有点谨畏心……
“听到没,小宝儿,二舅奶给咱忠告呢,以后可不能不管不顾四处撒野啦!”姥爷母亲说道。
吧姥爷躺在被子里,点点头。有那么一瞬,姥爷肚子不那么疼了。
抽完一袋烟,二舅奶就回家了。
二舅奶走了没一会儿,姥爷肚子又疼起来了。疼得脑瓜上都冒汗了。姥爷父亲母亲更又慌了。他们一会儿给姥爷揉肚子一会儿给姥爷做热敷,可就是不见效。最后,姥爷父亲说,看来,还得去找田医生。姥爷父亲就去找田医生了。
田医生是村医,田医生是村医,远近几个村子家家户户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请她给看。
田医生背着棕红色的药箱来到姥爷家。田医生给姥爷按了按肚子,扒开姥爷眼皮看了看,又量了量体温,说没什么大事儿。她给姥爷开了几片痢特灵,要姥爷先吃一片看看。
田医生走后,姥爷母亲赶紧给姥爷吃了一片痢特灵。
到晚上掌灯以后,姥爷肚子总算不疼了……
有一次,我给一个同学讲我姥爷这段吃香瓜的经历。那个同学听后直摇头,说你这个故事不真实,香瓜怎么能长在坟地里呢?谁会到坟地里去种香瓜呢?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想想还真有道理。我急忙跑去问姥爷。姥爷跟我说,那是他小时候的亲身经历。至于香瓜为什么会长在坟地里,很简单,吃过香瓜瓤的鸟飞过梁家坟时拉下一泡屎,鸟屎里的香瓜籽落在那座坟上,在那里发芽长出了瓜秧……
鸟屎里的香瓜籽……我赶紧气姥爷,对他说,那时候你吃的是鸟屎里的香瓜籽结出的香瓜,当时就没有吃出一点臭味儿来吗?
姥爷没生气,说,那次他实实在在知道了什么是肚子疼。肚子疼真痛苦,真要命。姥爷说他那次肚子疼是由吃香瓜引起的。但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次在梁家坟吃的香瓜是他吃到的最好的香瓜,那是世界上最甜的香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