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呦有一个秘密。
当一件事情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时候,就不能称之为秘密。而林清呦的秘密守了十年,只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不能称之为秘密。
那天在她的日记本里是这样写的:
我差一点点就告诉了她。我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的信,差一点点就交给了她。我想,可能是上天也不想我捅破这个秘密,如果当时她就在学校,我一定会找到她,用尽全身的勇气,把信递给她,说“呐,有件事要告诉你。”
可是她不在。我犹豫好久编好短信,“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的回答让我触目心惊,“在外面。怎么了,你这语气,不会是要向我告白吧?”
我盯着这行话看了半个小时。“不会是”的意思是“不希望是”么?
我觉得是这样的,所以我回复说,“怎么可能,你想到哪里去了。刚刚遇到了点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 对啊,现在已经解决了。
于是这个秘密,在黑暗里野蛮生长了许久,在终于要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被无情地镇压了。直到今天收拾屋子,林清呦又发现了那封角落里的信。封面上还有自己十六岁时的笔迹和画技拙略的红心。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想了想,林清呦又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然后打开了布满灰尘的信封。
是的,她当然还记得第一句。
“谢喻,我想了好久好久,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你。”
她轻轻笑了出来,十六岁的自己真矫情啊,明明就喜欢人家还非要加什么好像。也许所有事情都是在那一刻转折的,林清呦想。或赢一丝可能,或两不相见,或者,像现在一样。
今天阳光很好,多日的雾霾被风吹走,连街上的人都好像多了许多。林清呦打开了窗子,风顺着缝隙就溜了进来,带起帘子轻柔曼展,像是她好看的裙摆。
今天多适合回忆啊。她们遇见的第一天,谢喻也是穿的漂亮的白裙子。林清呦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心脏怦怦跳,惊慌地不敢看她第二眼。林清呦的父亲是语文老师,一年级考试的时候,林清呦紧张地要哭出来,父亲便说,小呦,弟子规的第一句怎么读?小清呦便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一直背到“居有常,业务变”,父亲笑着说好了好了,看,不紧张了吧?
而那天,林清呦背了十遍,才红着脸走过去说,“你好,我是林清呦。”
谢喻扭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欢喜,说,“你好啊,我是谢喻。”
林清呦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最美不过初相遇。后来呢,便是自己追着她的背影,从初中追到高中,从高中追到大学,直到她所有的生活里都有自己的影子,这一追便是十年。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截断了连绵旖旎的回忆。林清呦划开屏幕,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清呦,我买了鱼回来,晚饭煲汤吧 ^ ^ ”。
林清呦摸了摸有几分湿意的眼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晚你自己吃吧,我姑姑今晚去我家,我得回家吃饭。”
对方几乎是秒回,“啊那算了,自己吃一点意思都没有。等明天吃吧。”
“嗯好。” 林清呦关掉手机,穿好衣服,像其他人一样走进了今天难得的阳光里。
冬天的太阳落山得很快。谢喻回来时候天已经黑了。客厅的灯亮着,不知是那人走时忘了关还是特意留了光。一阵风吹进来带着冬夜的凉意。谢喻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走去过关窗。一转身却踢到了垃圾桶,老旧的蓝色信封边缘漏了出来。
这是什么?
谢喻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封面一个竭力想要对称的心和一行字。
“致谢喻” 。谢喻认的出来,这是林清呦的笔迹,而且是一封未送出的给自己的信。
“谢喻,我想了好久好久,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你。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但我看到你心脏就砰砰跳,当你对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时,我的耳朵也要热的烧起来。只是你每次都傻兮兮地问我,怎么耳朵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我每次都像告诉你,才不是因为发烧,是因为你。但每次我都忍住了,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一个男孩子,那我肯定知道这是爱情。但这是你。
我想这个问题想了三年。对,现在我十六岁了,在国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问自己,你看到谢喻心脏还会砰砰跳么?我靠近你,答案再没有那么明了了。所以我想,去他妈的其他吧,我一定是喜欢上你了。并且喜欢了整整三年。
其实我很担心,担心这件事情被我搞砸。我愿意压上十年的好运气,告诉你,我喜欢你。”
谢喻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突然想起来七年前的那条短信。“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想起十年来林清呦那么多那么多次的欲言又止,那么那么多次的没什么。自己的每一份喜怒哀乐,每一次感情波折,她无法想象林清呦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听着她诉说对别人的爱慕与忐忑,陪她流每一滴眼泪。
谢喻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的屏幕还停留在朋友圈页面,一条新动态跳了出来。
“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谢喻捂着嘴,泪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