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国度&迟来的告别
阿勇最后一次在肖恩城的车站等车时,车站已经有他刚来时的两倍大,增加了几条直接通到东边沿海城市的线路,从空罐头到这儿也多了好几趟四小时就能到的快车。和兵分开后这一年多,他一直没回去过。娜娜中间回来休了两次假,也只住在肖恩的旅馆里。辛迪从兵的信里知道两人分手,气得大骂一场,娜娜这才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阿勇庆幸两个女孩子的友谊最后仍然保留了下来,不然他就要愧疚得无地自容了。
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感觉到饿,来到车站餐厅要了玉米粥和鸡蛋。这两天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忙着在学院之间跑来跑去签最后两张退学所需的文件,把宿舍的简单行李打包。打算带走的是娜娜的信和生日寄来的礼物,以及几个厚厚的笔记本和必要衣物,其余的东西装成大小两个纸箱,大箱的杂物送给了宿舍的清洁工,小箱子里是兵的信和以前给他带来的塞满蒿草的枕头、手套围巾一类的东西,他把家门钥匙也放进去,把箱子拎出去扔进了看见的第一个垃圾箱里。
兵看了看时间,起身拿起外套。一想到答应了贝拉吃完晚饭去跳舞就头疼。他和阿勇没有什么一起跳舞,看戏的机会。他们甚至连在好点儿的地方慢慢吃个晚餐的经历也没有过,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空地里打猎,然后去广场上喝啤酒。能称得上约会的经历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抽烟,听阿勇絮絮叨叨地说他那些奇怪的想法。该死,怎么又想到阿勇了。
贝拉是他父亲一个老相识,他现在的长官的女儿。第一次约会她说不介意他抽烟,于是他没有推掉下一次。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他禁不住怀疑是不是所有人早就知道他和阿勇的关系,不然怎么在他们分开后,忽然每个月都开始有人催他和某人的女儿约会。饭后喝着茶时,他略去了阿勇的部分,问贝拉是否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没意识到在贝拉比她年长两岁的情况下,这个问题有点儿无礼。不过贝拉仍活泼地笑了,说二十三岁的生日的确像提示马上过期的标签似的。
兵以前从没注意过这档事儿还有什么规律,稍加观察,他无奈地发现,人们对某个小伙子生气,不是因为他到底做了什么,只要他没有那唯一的一套安全标准行事,就足够错了。也许只要他和阿勇时不时约上两个姑娘一起喝杯酒,再散个步,人们就不会追究他们两个到底有多亲密。他走错了步子,踩了贝拉一脚,该死的阿勇。
阿勇跳下客车就跑到路边吐了起来,一条结实的臂膀从背后搂住了他,等他吐完直起身,艾弗里递过一瓶水,开朗地笑道,“还和上次一样,哈?”
“不是说在学校见”阿勇轻轻给他一拳。
“那怎么行”艾弗里一手接过他的背包,一手搂住阿勇。阿勇的手绕在他的腰间。他们这么搂着走到艾弗里那辆黑色旧车前,把行李扔到后座,艾弗里把阿勇拽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上车。
车停在一幢半新的楼房前,他们依然互相搂着上了楼。看到他们这样子的人一定以为他们一进房间就会翻云覆雨起来,可实际上,两人到现在还没接过吻呢。
两年前,阿勇拿到奖学金,来到隔海相望的约克国北岸学院学习两个半月。从肖恩城到北岸市要坐五天半的火车,一整晚的飞机,最后走十个小时的公路。艾弗里在车站接到他时,阿勇已经面无人色。
艾弗里个子很高,比兵还要高一点,也更壮实一些,皮肤是棕色,空罐头那里的人肤色也深,但不像艾弗里露出来的手臂颜色看起来这样饱满。还没开口,他先咧嘴一笑,这种露出一排牙齿的笑容也是阿勇原来不习惯的。
艾弗里有自己的车,载他到宿舍的一路上,他开朗地盖过音响的声音告诉阿勇,他从北岸学院精神病学专业毕业,现在为一家医院主持几个研究项目,业余时间一直在母校的交流项目兼职。我应该比你大个十多岁吧,他说。为什么不能把音响的音量调小一点儿呢,阿勇心想。不过他不讨厌这样,嘴角上扬了起来。
艾弗里带他看了紧急出口,把钥匙、一点现金和两粒药片交给他。“你需要休息,其它的明天再说,半夜醒来饿的话一楼厨房有吃的。这是安眠药,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沓手册,“至于这个,你有我的呼机号码,也有我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就不用读这无聊的玩意儿了”他把手册顺手扔到一边,转身带上了门。
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快速地洗了个澡,翻出了笔记本。兵的学校里有一部电话,可是没法用那个跟他联系。从这儿寄一封信回去要走一个月,而且天知道有多贵。所以他们说好了,既然这段时间没法联系,他会多写日记带回去。
就算没有跟兵的约定,他这一路的感受和冲击也急切地需要被写出来。这儿的公路可以并排走六到八辆车,比肖恩城的宽了四倍,而他们路上还不时因为车太多而停下来!已经过了十二点,窗外的喧嚣和灯光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他被通知分到的是“宿舍”结果发现他单独住一间房,淋浴喷头和马桶也是他一个人的,而这就是他们说的宿舍,每个学生都是这种待遇。他有很多想写的,可是太累了,趴在笔记本上就睡了过去。后来重读这一页,他发现自己只来得及写了一句话:北岸市的空气很凉,一路打开喉管冲进我的肺里,每一颗肺泡都在快乐地巴卜作响,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在跳舞。我心安处,会是这里吗?
很快过了一个月,阿勇已经在担心这段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马上就要过去。他和教授们关系很好,各种新鲜漂亮的仪器让他恨不得整天待在实验室里。一天中午,艾弗里顺路给他带来咖啡,约他明天晚上去市区的顶楼餐厅吃饭。第二天他们快到餐厅的时候下起雨来,艾弗里本来订了露天的桌子,只好换到室内,不过桌子都呈两列在窗边,还是能看到半个城区的夜景。他们对坐在一张小圆桌子的两端,蜡烛和琥珀色的酒都美极了。艾弗里问他是否觉得冷,阿勇心里清楚自己显得有些局促,但这全是因为艾弗里今晚奇怪的态度,上下车的时候替他开车门,用一只手护着他的头,刚才轻声给他介绍乐队的时候又离得那么近,呼吸都打在他鼻子上。
有几桌客人起身开始在大厅里相拥慢舞,艾弗里站起身把胳膊伸向他时,阿勇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拽回座位。
“你在干什么?!”阿勇压低声音问道。
“呃,请你跳舞?”艾弗里十分讶异。
“我知道!所以我说,你在干什么?今晚你一直奇奇怪怪的,是什么让新来的难堪的传统吗?虽然我只来了一个月,但严格来说,我已经快修完在这里一半的课时了,不管是什么风俗,请别把我扯进去……”阿勇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嚷起来,一字字讲得咬牙切齿。
“嘿嘿嘿,放松些,阿勇,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跳舞”艾弗里打断了他,一只手做着安抚的手势,“不过你说什么,今晚你不开心吗?我以为你只是有些紧张。”
“因为你像对姑娘一样对我而紧张?”
“你不……等等”艾弗里像是思索了几秒钟,“难道我误会了,你喜欢女孩儿?”
阿勇的表情给出了让艾弗里放心的答案,他片刻便反应过来这一晚上误会的缘由,“嘿,放松,阿勇,在这儿两个男人可以约会,没问题”他接着道歉道,“实在抱歉,我听肖恩来的学生说过在你们那儿人们是怎么看这种情况的,只是我以为,你也知道这儿的环境,因为你表现得,嗯,很自然,你知道吗。”
艾弗里也许以为这是赞美,却让阿勇心里咯噔一声,“很明显?”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以我这个敏感的,怎么说呢,’同类’的眼光来看,你很有吸引力,但只关心姑娘屁股的家伙也绝不会觉得你不’正常’,别担心”艾弗里明白阿勇的顾忌,连忙解释道。
“其实,我被看出来过。”辛迪的面孔浮现在阿勇的脑海。
“看你这幅表情,是你伤了人家的心?我也有过。恋爱中的女孩儿要聪明一千倍。”
“也蠢一千倍。”
“没错。”艾弗里喝干了杯里的酒,示意侍应生取来两人的外套。
讶异的场面落幕后,令人尴尬的问题一下子浮现出来。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阿勇盯着前排艾弗里的后脑勺,不知为何生出在上面弹脑撪儿的奇怪冲动,为了压抑这一想法,他开始研究车内的装饰。车先到了阿勇的宿舍楼下,艾弗里掏出一支烟给送他们回来的“巴士男孩儿”(他们每天晚上等在饭店和舞厅门口等着送喝过酒的客人回家,阿勇很惊讶这也能成为一种生计),请他稍等几分钟。
“阿勇”他等到“巴士男孩儿”知趣地走远了,才开口说,“如果你知道这是一次约会,你还会跟我出来吗?”阿勇不愿看他沮丧的样子,但他不能擅自更改答案,“我有,嗯,男朋友,艾弗里,很抱歉。”
为了不让表情垮下来,艾弗里挑了挑眉,“我应该先问清楚,不过实际上,我有点庆幸没问,否则就没有这半次约会了。”
他这样说让阿勇觉得越发抱歉,“艾弗里,我今天晚上很开心,真的,这一个月里你带我做的每件事都让我觉得很快乐,如果现在有人要我交出一切来换三个月在这里的时光,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除了和兵,他很少如此露骨地当面表达感情,但身在北岸时,他感到自己有特权和能力去说这样的话。
艾弗里露出的那个笑容是阿勇以前没见过的,仿佛释放出了压抑着的什么情感,带点假意的责怪,带点无可奈何,还有些因为感受到失意而带来的满足和享受。他点起一支烟,挥了挥手转身朝车子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又叫住阿勇道,“答应我,别想太多。这是个自由的国度,别让任何人和事阻止你享受它。”
回程日期到来,阿勇把钥匙还给了管理员,跟他愉快地道了别。他和来时一样只有一只箱子,给教授和兵带的礼物分别是钢笔和一个精巧的小酒壶,他本想在底部刻上两人的名字缩写,但想到这样的纪念品在邦德里可能招致的风险后退却了;给两个女孩儿的是请实验室里一位年长的女生帮他挑选的香水,都十分不占地方,为了给好几本沉甸甸的书腾出空间。艾弗里提前替他请了“巴士男孩儿”送他去车站,自己则不会露面。他说我们一定会再见,我就不必做一次多此一举的送别,让自己狼狈的表情落在你手里。阿勇把艾弗里的呼机号码和地址抄在了笔记本和几本书的最后一页,原版笔迹被他折起来夹在了艾弗里昨天来送给他的一本诗集里,夹在《这是个自由的国度》那一页。约会之夜后,他没在笔记里提过艾弗里一次,那后来不想忘记的事,只好用心记住。
兵在阿勇提出分手时才知道了艾弗里存在的分量,因为他知道阿勇没撒谎:他们还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就这样,阿勇被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吸引了,决定抛弃学校、娜娜、邦德里和兵。
长期以来的训练让他看起来还镇定,可他耳边阵阵嗡鸣,好不容易理解了阿勇的打算——在肖恩再待一年多,然后漂洋过海到北岸市去,艾弗里会帮他在那儿入学。不是还剩两年多才毕业?不上了,没意思。
兵开口,欣慰自己声音没有明显的颤抖,“那为什么不尽快走?那个艾弗里,他跟你拖延吗?”
阿勇平静地回答:“要在这里帮教授做完写汇编的工作,这里的植物其它地方都没有,在北岸市还见过我们编门垫的白蜡被做成标本,那边的教授告诉我一定要珍惜这个做助手的机会,这份工作会让我的背景很漂亮。”
水壶嘶叫起来,兵起身做茶,用背对着阿勇,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阿勇想再道歉,想了想还是作罢。他拉开门,被大步走过来的兵一把推上,抬眼一看兵的眼睛通红,这着实吓得他不清——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兵的眼睛泛红是什么时候了。
“阿勇”兵一字一顿,像嚼着铁,“我后天晚上回学校去,后天天黑之前,你后悔的话,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你一毕业,我们就离开空罐头,到你喜欢的地方去。”
阿勇摇了摇头,搭上兵的手,脸上是很为他忧愁的样子,轻而坚定地说:“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那场戏吗,你觉得很矫情的两个女人到处旅行胡闹的那个?那里面有句话,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前几天我在餐厅里坐着,盯着杯子里的牛奶,意识到我恨死它了。我需要一个地方可去,需要一个愿景,否则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忍受眼前的一分一毫。”
“兵,你总说我难懂,可我也从来不知道你最深处的渴望在哪里。”阿勇把他的手拿下来。
“如果我们还互相吸引,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你就是我的愿景,我就是你的渴望。可这两年我们经常为了避免吵架而不说话,真不知道还在维护些什么。”阿勇重新拉开了门。
阿勇的身影被门关在了视线之外。
阿勇的脚步声听不到了。
艾弗里和阿勇两年未见,期间通过十五封信。要是阿勇的最后一封信晚到一个星期,他就会登上去南部的火车了。那天看完信后,他安静快速地放下吃了一半的午饭,回到办公室处理完上午积压的事项,给助手留下了便条说自己今天会提前下班。做完这些,他步行到医院最西侧的白楼三层,在走廊第三间办公室门外等着。下午房间的主人刚来上班,他便随之进门,礼貌地道了歉,表示自己想要在离职手续生效前收回申请。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他一刻不停地在各个办公室间奔走,终于道完所有必需的歉,写完所有信函之后,他开车回家,没换衣服就开始给阿勇回信,信上只嘱咐阿勇一下飞机就在机场给自己打电话,上客车之前再打一次,又附上几个朋友和相熟学生的电话地址,他想说的很多,但心思纷乱,根本没法好好写出来,于是只写了等你。第二天一早,他晨跑到邮局,眼看着穿制服的女士把那封信放进了“航空运送”的包裹中。
一边做着咖啡,他给阿勇讲了这一段经过。停了一会仍然没有声音,他正想回头,一双手从背后伸到他腰间,阿勇一点一点地,用脸颊,胸膛,腹部贴上了他的后背。感觉到阿勇两腿间热乎乎的也贴了上来,他把咖啡泼洒在了杯子外。他用最后一点耐心把手中的壶放在桌面上而不是扔到一边,回身把阿勇紧紧抱进怀里。昨天在车站的那个拥抱让他觉得满鼻子都是汽油和灰尘,可这会儿阿勇脖子上只有他的沐浴液的味道。闻了一会儿,他把阿勇推开一些,一手仍然抱在背上,一手抚摸着那张正看着他笑的脸。他站直了嘴唇在阿勇眉毛的位置,于是从那里亲下去,用鼻尖蹭着对方的鼻尖,吻到嘴时阿勇闭上了眼睛,他犹豫着想伸舌头,发现阿勇已经开始舔他的上排牙。两个人温度最高的地方都互相感觉到了对方,他想把阿勇带到卧室,可没走出厨房两人身上就都没了衣服。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感到急切又新奇,兴奋得感觉不到地板的凉,结束后汗水退下去一点,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喷嚏。他们被自己逗乐了,笑声填满了厨房。艾弗里握住阿勇的手,盯着天花板说,“真不该不去送你,你一走我就后悔了,为了什么可笑的自尊,竟然不去多见你一面。”
阿勇絮絮地跟艾弗里讲了过去两年信里没提到的生活,兵不可避免地穿插在有些故事中。每当这时,阿勇就有一种奇异的感情。还和兵在一起时,他觉得离开兵像是前方一个等待完成的任务,并不愉快,却是理智考虑下唯一的选择;真的把那些伤人的话一股脑抛出去之后,他又不十分在意这个答案的正确与否了,打算甘心情愿地接受接下来的一切幸运或荒谬。在飞往约克国的飞机上他就开始想,也许会因为那些恶毒的话而在领行李时被卷进传送带。变成一滩红白相间的泥流出来,但无所谓——他已经放弃过一次“一切”了,所有做过这种努力或姿态的人,都有不需要再得到和不惧怕再失去的特权。
上次相处时,他们常就着咖啡或啤酒——取决于是在学校餐厅里还是酒吧里——一两个小时地讨论天马行空的话题。这次见面后,也许是没有了时间不够用的感觉,他们这几天里还没有过一次长谈,而是在采买家用、为了阿勇的安顿和入学办理各种文件的间隙中,交换几句和眼前场景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他们很喜欢这种新的沟通节奏。
在早餐车前等着接过煎饼时,他们说:
“我收到你第一封信的时候,都快要死心了,你落地后托教授报平安,我以为你不想再跟我说话。那两个多月我和几个人约会过,可得不到安慰,很奇怪,因为其实我并没有失去什么。”
在马路边等着绿灯时,他们点了支烟说:
“就怕搞成分了手来找你这种感觉,哎,不过事实确实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心里真不是这么想的。”
“嗯,我知道。”
“有时候希望是在变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才认识你,那样你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在脆弱中喜欢上你的安慰和照顾。”
在为阿勇申领居留文件的办公室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们说:
“我和兵分手的那天晚上,从他家里出来去车站,他跑出来说,他心里正对自己说早知道现在这么难受为什么以前不用点儿心发现我的不快乐,他说我以后也许也会有一天晚上对自己说,早知道何处都一样,要是还在家乡就好了。艾弗里,我回答他的时候想到了你。我说,概率在个体身上没有意义,我怎么知道自己是分子还是分母?熟透的苹果可能早被蛀空,追逐驯鹿的鬣狗可能在最后一刻踏入陷阱,没有什么是能够确定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用此刻的感受去交换”
“所以你从不说早知道吗?”
“以前也说。第一年在学校经常想早知道当年就劝母亲同意让我父亲把娜娜带走,她会不那么压抑;有一段时间天天都想早知道这个学校这么沉闷无聊就应该在入学那一年找到机会走得远远的,到海博斯港去。但总这么钻牛角尖没办法,就这么说服自己:假使现在我回到过去纠正了所有错误,那么这一刻就是我人生的最高点了,可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从下一刻开始不会急转直下。过去永远不可能比未来好,因为它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