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栈】/结羽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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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若不是那一天,停留的瞬间,怎么会知道,余生的牵绊?若不是那一曲优雅的浅唱,怎么会明白,过往的忧伤。

01

古琴幽幽穿透谷间深林,合衬着飞瀑水声炸裂于湖底的青石之上,鸟鸣长嘶,无数倩影在光晕中应声起舞,仿佛天界仙娥下凡,大有百鸟朝凤之意。

氤氲仙雾花了眼睛,来人将手中命簿别在腰间,循着琴声方向深揖一福:

“司羽神君已驻守昆仑下方百姓,上界天山三千年周全,小仙奉天帝口谕,特请神君重返九重天,重…重振当年天界战鸟雄风…”怕是司命自己都说得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这三千年自己也来了几次,从未有收获。

“司命,又一千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琴声骤落,逆着光只看到大抵一条淡粉色溜金边儿的颀长轮廓从苍穹之巅缓缓下沉,细看之下总觉这仙人似乎过于消瘦了,墨色的瀑发被谷间的轻风微微扬起,显出一丝狂狷。

“我既立誓永守昆仑宁静,总要一言九鼎,何况我本戴罪贬谪于此,断没有重返天宫的道理。”这位神君轻飘飘的说了这样一句。

或是司命太过痛心,一时之间竟也忘了他与司羽还差了一个仙级,抢白道:

“贬谪贬谪,司羽,你又何必自苦,天帝早就赦免了你,三千年已过,难道你还在责怪天帝,责怪于我?”

这气氛似乎凝了下来,久久没有一丝人声,徒留湍急银瀑拍打着石墙,九天仙鸟如泣如诉。

神君一挥衣袖,百鸟消失,飞瀑停流,万赖俱寂,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只是不愿再回那个冰冷的九重之天…”

三千年前

“司羽,此次下凡可是你飞升神君的最后一次历练了!”

说这话的少年打扮似算命先生模样,一卷命簿在手。

再看身旁这位少年,墨色长发倾泻腰间,仙气萦身,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含笑,更加超尘绝世,打趣道:

“你若有我半分用功,凭你司命的仙根,早就飞升了神君,哪还用得着这般阴阳怪调,修炼千年还是一个仙君模样?”

“我司的是凡界气运,自然烟火气些,你可是九天金凤的仙身,掌的是天界世间所有仙鸟,此次下凡若不是天帝有意让你少吃点苦头,我定要在你的命簿上狠狠划上一笔,让你这凤凰尝尝人间疾苦。”

司羽元君抱肘思忖了一阵儿,“啧啧啧,照我看你不仅是烟火气重些,还把凡界那些勾当学了个十足十,要知道这欲念嗔痴是我们这些修仙之人的大忌,莫不说你我小仙,就是那些个上仙上神粘上,也免不了经历天雷酷刑,白白陨了一身修为。”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向来是个淡薄性子,这司命承点烟火气也无伤大雅,便也释了一口气:“不过……你这承烟火气的神仙动动凡心,上天倒也不会怪罪!”

当时的司羽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是天界第一凤凰的嫡子,眼看着承袭父君旧业,掌十世轮回中所有仙禽,也会触动天劫,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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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凡界昆仑山附近,一藕粉溜金边儿长袍的书生正行走在山路上,透过浮云细看,正是司羽元君。

昆仑山自上古时期便为仙山,仙气萦泽,抬头望天是以长虹贯日之感,环顾四周是层云叠嶂之翠,峰峦缱绻相抱,瑶池水雾冠洒整个仙山,呈一片空蒙浩渺之象。

只是今天颇为奇怪,百鸟皆以凤为尊,寻常人不识他仙身罢了,怎的这些鸟崽子也辩不出祖宗的气味了?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媚于天子…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忽而听闻林子深处隐约传出一阵歌声,这歌声甚是清甜柔美,虽是听不清晰歌词,倒也依稀辨得方位。

司羽这样想着,脚下却忍不住跟进竹林觅这声音。刚进竹林深处,顿觉一股不同于自己的庞大仙气笼罩住这翠玉竹帘。抬眼望去,顿时惊了心神,这翠峰竹海的正中,竟坐着一位少女。只见少女此时正被两只青鸾环绕,头顶上方无数飞禽盘旋和鸣,恰似凤飞九天。

再看这少女,一袭大红色留仙裙映衬着绸缎般的青丝,仙袂乍飘间露出面若桃花的精神,低眉颔首处无数娇媚勾人,楚楚纤腰随青鸾飞舞而顾盼生姿;朱唇轻启,令人痴醉的歌声婉转而出,画面美的不可方物,司羽竟也看的痴了。

“看够了吗?”少女掩了歌声,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抬手将四下飞禽散了。抬眼看着司羽的痴相,故作生气道:“你这书生好不知羞,竟盯着我看个没完!”

司羽缓过神来,顿觉天旋地转,脸上倏得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忙拱手一福:“在下司羽,方才听见姑娘歌声宛如天籁,一时失礼了,望姑娘莫怪。”

“噗嗤—”只见少女捂嘴咯咯笑个不停,眼睛弯成一轮新月,更加妩媚:“我怪你做甚,你夸我歌声好听,有何失礼?”说罢又抚手大笑起来。

这银铃似的笑声仿佛万道金光穿透司羽的元神,身体为之一震,直扣在他的心上。此时的司羽更是头涔涔汗潸潸了。

女子见他这副样子,便决心调笑他一番:“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司羽忙道:“在下不知。”

“我?我是天上专门掌管神鸟的司鸟仙人,你可害怕?”女子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仙人架势,甚是唬人。

此话一出倒是把司羽的三魂七魄从九重天拉回了现实,心道:这妮子净是鬼扯,你若司鸟,我又司甚?于是定了定心神看看眼前这位“仙人”,想是九重天之上的仙人自己不认识一千也有九百九,哪里有这样一位?便笑笑说:

“在下看仙子倒不像神仙,哪有仙人下凡如此排场,当真不怕我们这些凡人吓着?”暗中使出追魂术一探,果然没有仙根。

女子从青石板上站起,上下打量着司羽:“外人常说昆仑是个地灵人杰的好地方,果然名不虚传,一介小书生心思尚且如此缜密。可本仙确是神仙,名唤未央。”

司羽只料这小姑娘孩子心性,凭着精通兽语的本领唬得过往行人向她参拜,图个好玩儿,便也随她去了,当她是个“神女”也罢。

“小心,书呆子!”突然未央惊跳起来大喝一声。司羽只觉得后背一闷,一股腥甜冲破喉咙,嘴角淌出了一条血线。

不等司羽回头,未央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条长鞭,将他拦腰一圈揪到身后,再看这伤人的庞然大物身长足有三丈,振臂而挥似有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之能,更悬的是周身一副大鹏金雕的框架,却生的一套雄狮的身爪。

“狮鹫?!”司羽脱口叫道,脸上的表情甚是不解,甚至有些狰狞,暗自疑惑道:“这畜牲不是中原神兽,怎会出现在此?”

未央偏头轻笑:“你这书呆子竟有些见识。”随即从怀里摸出个什么往他脑门上一贴,司羽顿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未央对着司羽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改先前的纯美灵气,邪魅笑道:“躲好了,别让那畜生一口吞了你。”

然后将他推出数丈,沉了沉脚步,轮圆了胳膊隔空一挥,清脆的“啪”声像是把空气撕出了一道口子,在空谷中久久回荡。

这畜牲自然不是好对付的,伏低身子紧紧盯着长鞭,厚重的爪子在地上蹭着,随时准备进攻。

说时迟那时快,未央先发制人跃到它的背上。长鞭死死扼住它的喉咙,任其死命扑腾也丝毫不松。再从靴筒里取出一把锐利的匕首直插入狮鹫的脊梁。

许是重创之下触发了动物的兽性,这畜牲咆哮着将未央甩出十来米远,声波震得人无法靠近。

司羽想用仙力冲出桎梏,无奈仙身被封一半又贴上了这符,一度脱力得无法起身。只能在原地干着急,或多或少提醒未央背后的情况。

未央用力摇了摇头,嘴角仍挂着那邪魅诡谲的笑容,直挺挺地向狮鹫冲去,这兽猛地一扑,面门大开。未央大喜,一手抵住了这巨兽的爪子,另一手又摸了一张紫符按在了这畜牲的脑门上。刹那间仿佛时间定格,狮鹫便如陨石般坠落,激起尘埃半顷。

未央落在狮鹫身前,它的鼻息喷在未央脸上还泛着些许腥臭,再看它的神情倒是较先前乖巧了不少,未央长出一口气,这兽化作白光灌入眉间。

司羽远远看见未央念念有词,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邪了。凭借多年修为,司羽隐约感受到一丝不祥,心道:这女子能收服鸟兽,又存在如此强大的妖邪气场,断不是个修道小仙,此番现身于昆仑定有阴谋。

“妖孽已除,仙子可否将在下这咒给解了?”司羽收起脸上的狐疑,试探道。

此时的未央周身燃着赤红的业火,闭目养神间透出了一股妖冶的不羁。听见司羽的声音,未央轻捏一道仙诀,气沉丹田,缓缓睁开眼睛,薄唇似有泛白,但嘴角又挂上了那个勾人的魅笑:

“只不过给你贴了道结界符,护你周全。怎的到你嘴里竟成了‘下咒’?”说着用手一指司羽,“你动动看,我已解了!”

司羽轻轻动了动,果真恢复了自由,只是身子还有些麻木,本想暗自捏个仙诀拂了这酸楚,又转念一想不如就此得到信任留在她的身边。于是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神情甚是恐慌,手脚并用地爬到未央身下狠命摇了摇,号啕大哭:

“可不得了,这双腿似灌了铅站不起来,怕不是肉体凡胎承不住那符落了残疾吧?仙子救我!”

未央本潜心将那狮鹫的浊气流通七经八脉,被司羽这狠命一摇,差点走火入魔,一口瘀血喷出,脸色变得更加憔悴,强忍着埋怨道:

“你这书呆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定身了一个时辰,腿麻了有何大惊小怪!”顿觉心口闷疼,紧紧蹙起了眉头。

司羽虽怀疑未央身份,却也知道这走火入魔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她不是害人的妖魔,这样岂不是有违天道?

正色道:“仙子受了重伤莫要再说话了,在下不才,学过一些皮毛医术,待我为仙子诊脉写个方子。这昆仑山奇花异草甚多,定有对症药材。”

未央模模糊糊听到司羽这样说,冥冥胸中竟激起了一丝安心,,顶着痛感坐正了身子,强行调顺了在经脉中乱窜的妖气,虽是伤了五脏,但也周身轻省很多,不等再多说一句话便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未央抬起沉重的眼皮,猛地被热辣的光线刺了一下,“这一觉是睡了多久?”未央心道。

适应了一点光线,她审视起来:四下分明一派民宿模样,竹牑四方桌,白墙深口瓮,一方小几前有个简单的妆奁,旁边是一个不大的铜镜,身下的木塌虽有些小,但却垫了不少软藤,睡着十分舒服。整个屋子井井有条,也算得上是窗明几净。

“你醒了,您这一觉睡了半月有余。”一个似熟非熟的声音打断了未央的冥想,眼前随即杵了一个清秀的书生。

未央扯出一个微笑,泯泯干裂的嘴唇:“原来是你,这是何处?你…叫什么来着?”

“此处是在下陋室,在下司羽,承蒙仙子搭救才保全一命,请先受在下一拜!”说罢司羽退后一步,庄庄正正得作了一揖。

未央忙道:“司羽先生言重了,先生未弃我于荒野,反倒为我疗伤,应是未央谢你才是。”说着便要福身。

司羽上前去扶,一个不小心将手搭在了未央手上,两人皆是一惊,向后一撤,满脸绯红。

司羽舔了舔嘴,说:“你的伤还需要调些时日,我就住在外室,若有需要吩咐我便好。”然后仓皇退出屋外。

未央若有所思望着退出的方向,噗嗤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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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两人就这样生活了小半年,司羽每日采药为未央调理,又在未央指导下加了几株仙草修补仙元,照顾得甚是用心。可怪就怪在半年过去仍不见好,而且平日里未央从不见异样,可只要一说到司羽下山,病情立马恶化,司羽还就吃这一套乖乖陪着未央。天长日久的,也分不清是郎有情还是妾有意,两人之间总是有那么点粉色的小暧昧。加之未央偶尔也言传身教司羽些小术法,肢体难免接触,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了。

“司羽,今日我们去集市上转转可好?”未央终还是抵不住山林里的百无聊赖。倚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眯着眼睛瞧向刚刚入定结束的司羽。

司羽缓缓睁开眼睛,蹙眉反问:“你这身体如何能去?”

未央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一个主意,坏笑着从石板上轻飘飘的翻下来,说:“你不是想学些厉害法术么?我今儿教你御剑。”

“御剑?!好…好吧…”司羽不由心生一丝悲凉:想我堂堂一只金凤,展翅横可穿越四海,纵可跨越古今,时至今日下个昆仑竟要被迫学习御剑,都是要飞升神君之人,还要经历这摔摔打打。

未央计谋得逞喜不自胜,认认真真的将仙诀要领统统传授给了司羽,让他连个抖机灵的机会都没有,结结实实的摔了几跤。不过仙根底子在那儿,也只消一个上午就学会了。

未央从墟鼎之中取出一把通体血红的宝剑,剑光凛冽,似有一丝诡异的气息,嘱咐道:“这剑叫做厉火,颇有灵性,你就用它带我下山。切不可用尽全力驱使,你的仙根不稳,当心被剑气反噬。”

司羽倒是不怕御剑,只是担心在途中露出不少破绽,推三阻四也未能拗得过未央,只好御剑而行。

这厉火剑本是女剑,剑身短小精致,站上两个人委实勉强,司羽又是初学,一路上没少摇摇晃晃。无奈未央也是个泼皮性子,一路抱挂在司羽腰间,半刻不曾放手,发香传入司羽鼻子,司羽顿时慌了心神,一会儿险些撞上云柏,一会儿又撞上了流云,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市集。

到了市集的未央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哪有平时的病态,可见这半年来的虚弱多半是装的。司羽摇摇头,心道:这哪里是个活了千年的仙,分明是个泼皮无赖,又看她穿梭于各式花灯小贩的摊位,那爽朗娇笑又狠狠在司羽心上揉了一下,软的似棉,甜的似蜜,不由嘴角也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什么?今日是乞巧节?!”未央惊喜地晃着店小二的衣襟,眉眼中隐藏不住的欣喜若狂,这可是未央遇上的头一个乞巧节,还是陪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转头一脸谄媚央求道:“我们今日晚些回去可好?”

还不等司羽表示,已经被拉着买花灯了,也罢,好不容易下山一趟闹一闹也无妨。

乞巧节的夜色自是温凉如水,月伴星,星伴月,好似一帘幽梦沉醉人心。河面上花灯星星点点向远方招摇,将一湾碧水化作半世花火,好不壮观。

此时的未央青鬓拂着桃花面,身量纤纤绿萝裙,双秋剪水,自在柔情,也学着凡人捏一柄莲花船,点燃灯芯放入水中,来往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上一眼。

“一愿爹爹健康长乐,”未央庄严肃穆的合十双手,“二愿有情人白首今生。”

司羽怔怔的望着望着这个出尘绝世的姑娘,听着她说:“三愿…昆仑百姓永世平安。”

如此美景在她的耀眼下都黯淡了,如此善良,聪颖的姑娘怎会是害人的妖魔?司羽也沉在了周遭的气氛里,欢愉又悸动,迷了情,也失了意。随手拿了一只花灯放入河中,诚心祷告:

“愿……未央的心愿都能成真!”

未央一惊,抬眼望着司羽,四目相对,心暗戳戳的动了一下,脸上倏地挂上了彩霞,对视之间满是娇媚,终究没忍住,冰凉的唇瓣点在了他的唇上。司羽下意识躲了一下,心下又觉得自己未免太怂了些,索性心一横,红着脸迎合着这个绵长炙热的吻,将未央打横一抱,御剑飞回山中。

司羽将未央放在床上,半跪在床边,认真的问:“我们仙凡有别,你可想好了?”

未央抓着司羽的手,动情地说:“正因仙凡有别,我们才更该勇敢一些,否则六十载过去,我再也无法陪你看花开花落,生死离别,即便轮回,你身边也不再有我。”

司羽何尝不明白,无论是作为凡人离去还是表明身份,自己终究无法陪她看尽一世繁华,不由迫切的希望他们只是十世红尘中的一对平凡夫妻。忘情的将未央紧紧抱在怀里,落下深情一吻,好似要将未央揉进自己的身体。

红烛残影中,一对良人倒在红纱帐内,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又那么自然,从今夜起,她便是他的妻。

正所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未央自是在尽心尽力地爱着,生怕弹指一挥间二人缘分将尽,她也想过要教司羽长生不老,只是司羽说:凡事正因有期限才无比珍贵,若长久了,人便不珍惜了。司羽也不再纠结身世,不经历这红尘万丈,如何得到真正的超脱?

春天携手种桃树,编个花环逗一人开心;夏日芳菲流水,君子抚琴佳人起舞,满山飞禽都来看凤舞九天;秋月夜半私语,娇娘红袖添香,描绘点点星河万丈;冬日踏雪寻梅,筑起一个个雪人,用自己温热的手掌为她取一方暖阳。诚然,这人世间情爱。许一人白首,择一世长留。

年年复年年,转眼已是三度春秋,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远道而来……

“司羽元君,近来可好?”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笑嘻嘻的司命。

想着自己当初那么义正言辞,眼下娇娥在侧,司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司命坏笑攘了他一把,装着惋惜道:“诶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前些日子才挖苦我凡心不泯的司羽元君,今日竟这般小器,这脸打的也太快了些,也不知道嫂夫人是何方神圣,能否给我引见引见?”

司羽本就脸红,被这样一说更是窘迫,不由提高了调门:“你究竟何事?”

司命强忍笑意,答道:“事是有一点,你飞升的劫数不知怎的提前了,天帝的意思让你提早回九重天,你也知道,北方的妖族近几年很不安分,这几日颜华上神在昆仑山附近看到了厉火剑,怕是妖族要有所动作了。”

“厉…厉火剑!”司羽大惊,司命掌管天宫秘闻,断不会说错,难不成未央是妖族的人。

司命并未察觉到司羽脸色惨白,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听说妖王膝下无子,只有一名聪慧的妖姬,妖王偏疼这个小公主,不但将妖族所有法术倾囊传授,还把这妖族圣剑厉火剑配给她防身。据说这剑一出,业火可烧至四海,元神俱灭。”

“咣当——”

身后一声兵器掉落的声音,司羽猛的回头,对上的却是未央那双噙着泪的眼睛。

“这位是……”司命作揖回首目光恰好落在地上,失声惊呼:“厉火剑!她是妖姬!”

未央满脸错愕委屈,质问这个和她相守多年,共看桃花的男人:“你是天族的司羽元君?”

司羽沉默着。

“为何不说话?还是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与我结为夫妻只是你的一个计划?”未央此时周身妖红,妖气冲天,眉心一只妖凤若隐若现,这么多年司羽头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

急忙解释:“不是的,当初看你气息妖异我是想打探一下,可是后来…”

未等司羽说完,未央大笑,笑声凄凉绝望:“呵呵……果真是假意接近。你们天族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劣,亏的自持神仙虚名。”

司羽抓住未央的手,说道:“不是这样的,还是可以转圜的,你随我上天求情,只要妖族不出兵,再请一道婚旨便可太平了。”

“随你上天?然后束手就擒让你们威胁我爹吗?”未央用力甩开司羽的手“天族屡屡欺压我边境百姓,攻城略地,将我族人赶至极北苦寒之地为奴为婢,我求情?我巴不得现在就问问你们那个道貌岸然天帝,如何他才罢休?”

司羽无话可说,天帝这些年为了扩大疆土确实不少暗自征伐妖族。未央捡起地上的厉火,斜睨了一眼司命,冷笑:

“就你们二位的修为,还不够祭我的剑,看在你我相识一场,我饶你们性命,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帝若出兵我定烧了他的凌霄宝殿祭我的厉火!”随即幻化了九头妖凤真身向北方飞去。

半晌司命拍拍司羽:“走吧,天帝还等…”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瞬间黑云蔽日,妖风迭起,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突然在天边出现一抹妖红,随之业火滔天,流云被撕扯得一片狼藉,司羽萌生了一个不祥的念头——锁妖塔,不顾司命阻拦向妖火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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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血腥味儿越来越近了,顷刻间昆仑仙山被一股蓝色的妖火笼罩,下方小城血流成河,这些可怜的凡人根本来不及逃跑便葬身于这场无妄之灾,哭喊声逃窜声惊心动魄,那条放花灯的小河早已变成了一条翻涌的血海,满眼生灵涂炭。

正空中一位上神正催动头顶上方闪着蓝色妖光的巨塔逼近昆仑城,塔下烧着厉火剑的熊熊业火,似乎在誓死捍卫什么,剑下一袭红衣的未央正在为昆仑城殊死一斗。

“锁妖塔!”司命迟迟赶到惊呼“颜华上神竟催动了锁妖塔,这塔镇锁妖魔,人神共诛。只要入塔便逃不脱魂飞魄散,元神俱灭的下场,而且永世不入轮回。若不是厉火剑在顶着,昆仑怕早已没了。”

司羽飞向青云之巅,却被颜华上神的结界打了下来。此时两色业火烧得更盛了,交织在一处形成一团黑紫色的戾气直打未央,此时的未央双眸赤红,眉心的的妖凤清晰可见。锁妖塔的逼近让她法力流失越来越快,逐渐幻化成了原形,看着十分可怖。

颜华上神猛一发力,锁妖塔完全吸住未央,未央周身被蓝色妖火吞噬,只听一声凤鸣,现出了九头凤的原形。

突然金光一闪,一只金凤破云而出,将周身凤羽全部打向锁妖塔,叼着未央向云外冲去,颜华上神哪肯罢休,沉念仙诀,一团青蓝色的火球窜出狠狠打在金凤背上,司羽抱着未央狠狠摔在河畔。

“司羽……是你吗?”未央轻声问。

“是…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司羽看着怀里虚弱的几乎没了气息的未央哽咽着。

未央吃力地抬手抚了抚司羽脸上的泪痕,无奈的笑笑:“我本以为是我看着你寿终正寝,不想是你看我死于非命。”

“不,不会的,你答应要和我共看花开花谢,你可是‘神仙’怎能食言?”司羽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化作仙障暂时抵住了外面的攻击。“金凤泪可化作坚硬的结界,虽扛不了多久,但也有一线生机,我来顶着,你快逃回北方。”

未央的眼睛又赤红色转为黑色,眉间妖凤也完全消失,依偎在司羽怀里,气若游丝:“没用的,锁妖塔已经封了我的元神。”突然哽咽起来:“司羽,我多想陪你看尽昆仑风景如画,同你一起百鸟朝凤,似乎是太贪心了。你……可曾后悔同我在一起?”

司羽泣不成声:“不曾,我宁不要这仙身,也要和你做一日人间眷侣。”

未央挣扎着欠起身,两片红唇碰上司羽的嘴唇,偏头看见天边晚霞将青色的昆仑山铺上了红色的嫁衣,恰如成亲那日红烛摇曳,红纱漫天,嘴边不由又挂上了微笑,一如初见般明媚善良。

司羽惊觉怀中一空,只听一声晴天霹雳,眼前变成一片火海,未央冲破结界一头撞向厉火剑的业火,冲进锁妖塔同它一起化作火球。颜华上神也没有想到竟有人会生祭业火与锁妖塔同归于尽,久久恍不过神。

“未央——”司羽眼睁睁看着未央消失在熊熊业火之中化为灰烬,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顿觉心如死灰,锥心刺骨般疼痛。额上的银光乍现,须臾间百鸟朝凤,飞升神君。

“原来只是一个劫,没有未央我要这凤舞九天何用!”

众人押解司羽上九重天,司羽对所有罪行没有任何态度,天帝一怒之下贬了司羽终身留守昆仑山,永不飞升。

一千年后

“未央,你可看见了?昆仑恢复了原来的生机,你可还欢喜?”司羽又坐在未央的衣冠冢前喝酒了,千年以来每日如此。

司命飞升了元君,奉天帝之命请司羽神君重回九重天,司羽笑称:“戴罪之身,不值得各位留恋,请元君回吧。”

两千年后

“未央,我翻遍古籍还是没有找到办法让你回来,你是不是怪我笨的要命?”

“司羽,又过去一千年了,未央姑娘回不来了,没听过生祭业火之后还能转世投胎的。你随我回天宫吧。”司命苦口婆心的劝道。

司羽调教着一只狮鹫,说:“司命,你应该了解我的。犯了大错不可轻饶了自己。”

三千年后

“司羽你又何必自苦?难道你还在责怪天帝,责怪于我?”

“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只是不愿再回那个冰冷的九重之天……”

有些人注定是一眼万年,如果当初没有那惊鸿一瞥,我们可能就此耽误了流年,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回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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