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九)

迷迷糊糊中,惠能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战栗,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将自己的恐慌、害怕一点一点地隐藏起来。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亲身经历,由不得他不信,虽说还未发生什么,可他心里,已经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他再度醒来恢复意识时,自己还是在司马府中,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亮,虽说有乌云掩盖,但是,夜色越深,月亮,越亮。

梦耶?

惠能在路上走着,一边想着旅途方向,一边又惦念着昨晚的种种。

走着走着,夜色开始笼罩大地,许是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星星暂时还未冒出头,只有一轮不算明亮的月亮,在静静洒着光辉。

“前面有个小村镇,不若我们过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吧!”在夜色中挣扎了许久的两人,终于看到了一片建筑物。

夜间本就视力不好,加上两人跋涉已久,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些黑漆漆的屋顶。

“夜色已深,估计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供我们休息了。”赵一念抬了抬头,看着夜色喃喃道。

“先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吧。”惠能轻声说了一句。

“前方有火光。”

“小心点。”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深夜寂寥的巷子中,连天上的星辰都没有几颗,所剩无几的黯淡星光几乎都被那厚厚的乌云遮盖住了,瘸着腿的更夫老曹慢慢悠悠地扯着破锣嗓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费力地喊着,因是腿瘸故行动不便,所以即便他遇到什么宵小之徒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嗓子大声呼喊,让他抓贼,那是万万不能的。

安平镇是个平安清寂的小村镇,镇上的人往往都是沾亲带故的,暗地里也有人称安平镇为曹家镇,故此民风较为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等只有在书中听过的仁人盛世场景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早已见怪不怪了。

  老曹在二十年前还不叫老曹,当然更不是更夫老曹,也不是人所共知的瘸腿老曹。现在的老曹,打更时会感到丝丝凉意侵入身体,会笨拙地穿上一件很破旧的羊皮袄,腥膻味十足,还有他长久不清洗上面传来的汗臭味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别说凑上去仔细闻了,哪怕是远远的味道飘过来,都能让那些嗓子眼浅的人都能吐出胃中的隔夜饭。还好老曹出没的时间都是在街上几乎没人的晚上,故此,大家对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那件气味熏天的羊皮袄也就没有谁会去特别计较。

也是,谁会跟一个几乎不出现在人们眼中的瘸腿老人去计较呢?指不定他哪天死了之后也没人知道,镇上人见他实在可怜,便特地将打更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让他帮忙看着晚上有没有哪里失火走水啊,发挥发挥余热,大家也会好心的凑些零散银子,能保证他每个月活下去。

老曹这天跟往常一样打完更回到了自己在镇外的那座仅能遮蔽部分风寒的破茅草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老曹嘴里叨叨念着老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悠哉游哉地回到了寒气侵蚀、破败不堪的屋中。读过几本书的老曹面色落寞,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自己这算是彻头彻尾的寒士了,啥时能够住进那广厦中啊。”他慢慢地拖着残疾的身子走到了床边,说是床倒也不算太贴切,一个较为平坦的破木板上面铺着一些干草,略微均匀地洒在木板上,然后上面覆盖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同时一块五颜六色的破布里面裹着几块烂棉絮便成了他的被子,粗细不匀的针线很明显看出来这不是什么能工巧匠做的,部分地方破棉絮已经急吼吼地想往外钻了,仿佛连它们都觉得呆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

正常每日清晨,老曹从床边的破瓷盘里拿出了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就着凉水就把馒头给塞进肚子里了,这就算是解决了大部分的温饱,倒头往那草堆棉絮上一躺便呼呼大睡,躲在破屋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待得夜色明朗,老曹再起来啃两个馒头,这时他会吃点咸菜。晚餐是他一天最丰盛的一餐,虽然相比早餐,仅仅是多了一碟子咸菜,同时将凉水换成了热水。吃早餐时他是狼吞虎咽,不管不顾,可吃晚餐时的他却跟早餐截然不同,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地斯斯文文地就着咸菜吃馒头,慢慢地喝着温热的水,一丝不苟地专注地吃着饭,仿佛这才是他活着的证明,他每天活着似乎也就为了这一顿连寒酸都算不上的晚餐。

在暗中跟着来到此处的二人,惠能依旧面无表情,而赵一念只是无奈苦笑。

听着刚才眼前之人的念叨,倒也可以勉强算是一位读书人,可这生活的状态,倒真是让人心酸。

“咚咚咚”二人好整以暇地站在这破屋门前,赵一念伸出右手,轻轻敲了敲那算不得门的破木板。

“谁呀?”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您好,我二人途经此处,只有您这边尚有灯火,想借贵地略作休憩。”赵一念好声说道。

老曹一瘸一拐地开了门,“吱呀吱呀”的声音令人牙齿泛酸,“若事不嫌我这地方简陋,在此歇歇脚,自当欢迎。”

“万分感谢。”赵一念躬身作揖,表示感谢,惠能也是点了点头。

一个人,能在自己拥有无几的情况下,还愿意与人分享自己仅有的,大善!

“老丈,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老曹就好。”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读书人,老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很快又被落寞掩去。

当年俺老曹,也能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啊!

只是可惜……

读书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所以嘛,打读书人脸的,大多是读书人自己,最让那些圣贤书籍蒙羞的,也往往是读书人。

“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年纪比我们大多了,不若我们就称呼您曹叔吧!”赵一念看着已经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惠能,不由得暗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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