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二,晴
第一次坐火车,这一年,我二十岁。
当然,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写日记,车上的人不多,有挺多的空座,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记下我此时的心情。
车窗外,是东北大地的秋色。以金黄和大红为主,还有不肯老去的绿和灰。这是收获的季节,是喜庆的日子。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正在逃离,逃离家乡和校园。我将泪水丢在无眠的夜里,还有不舍,不甘,甚至自卑和羞耻。或者一万种滋味混杂的苦和涩。
想想,昨天我还在村后的小树林里像一个孤魂野鬼。今天,就坐上了火车。我也不知道它向哪个方向走。我只知道它是最东最北的一个陌生的城市,可能比我上高中的小县城要大吧?但是,它没有哈尔滨那么大吧?谁知道呢?我也没去过哈市啊!
在那个城市里,将会有怎样的际遇和未知的故事,谁能想到呢?我只能独自去面对。忐忑不安和万般疑虑都没有答案。我只能去接受和承担。临走时,妈说:去闯闯吧,呆不下去了,就回来。
是啊,两个小时前,在牡丹江倒车的时候,就有回去的念头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突然抱住我的大腿,吓了我一大跳,过一会儿,才整明白是冲我要钱的。妈的,我都想抽他大嘴巴,我哪有钱啊!我不是一直在花家里的钱吗?要是有钱,我今年不也多花三千块走自费大学了吗?这是第一年可以大面积的走自费高校。可是,我爸那每月三百块钱的工资,供我上高中和妹妹上中专都不够用,还哪里来的钱走自费呢?
我以前对金钱真没有什么概念,就是每个月回家取生活费,一般五十块就够了。后来高三的时候费一点,晚上下自习十点,要买个面包啥的垫吧点。可能会花到七八十元。就是没有到最低录取分数线,要花三千元走自费的时候,我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看到和我差不多分数的同学拿钱上了工学院或地质学院,我就对钱产生了憎恨。
抱我大腿这个埋汰吧叽的小屁孩,还朝我要钱,你咋想的?我有钱吗?
我也不动,他就那么死死的抱着不撒手。我真不能打他,车站里这么多人呢!我看不远处还有一俩个抱大腿要钱的小孩儿,他们大多得逞了,哪个大人,愿意和一个小破孩儿计较或者像我这么干耗着啊?
到最后,我也没招了,我是想找个空座坐一会儿,妈的,我累了!
实在是没办法了,掏了五毛钱给他,我真心疼,能买两个酥饼呢。
我好像预感到出师不利呢?
我想过回去得了,找个饭店先从端盘子洗碗开始,然后,偷学个厨师。不也是一个走出黑土地的渠道啊?
可是,我不能回去,我贴肚皮的口袋里有三百块钱,爸说:拿去,或许你能找到一条出路呢?
火车上的人,大多睡了,什么姿势的都有,我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或回到哪里。人生就是不断的在路上寻找的过程吧?找到适合自己的,或者喜欢的事去做。或者为了钱为了生活,也可能做自己不喜欢的,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掰苞米或割稻子,是很烦累的活儿,没有人愿意干,但是,你不干这个,干什么呢?当市长也没人选你啊!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吧?
正如此时的我!不知道要奔往的是怎样的前程?
卖方便面火腿肠的那个大姨,来来回回不用好眼珠子瞅我。咋的?我不像好人啊?还是我像个傻书呆子?这在火车上写字还真不行。晃晃荡荡的写不好字。反正也没人看我的字,不过,我突然有点厌倦了,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用功的学生,用功个屁老丫子啊?用功还没考上大学?考上大学还用去这么远的大北面去寻找出路?
妈的,不写了。
画个大树,大树会开花,花下是一条路。路上有脚印,一直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