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十八岁了！做母亲的我心里满是幸福、欣悦、希冀，可是我也更清醒地知道从此以后我已不能再像以往日日与她相伴不离，我只有目送她在我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自女儿远行以后，留给我静静怀想的时间越来越多。虽然记忆里更多的是曾经幸福甜蜜的点点滴滴，可有时我却在思念之余陷入反思，我心里的遗憾和愧悔也日益加增。我常默默地想着：亲爱的女儿，如果爱能重来，我一定会更加温柔地待你。
这么些年来，我自以为我是深爱女儿的，像天下所有爱孩子的母亲一样。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女儿喜欢的吗？我的爱让她真正快乐了吗？这里或许有孩子自然生长的疼痛，无法避免，我愧悔的是我曾经的付出有多少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却对女儿没有丝毫助益而且伤害到她了呢？
女儿幼小的时候，特别好动，整天手脚不停。正经买的玩具一会儿就被她拆了，其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让她玩得饶有兴味。女儿还总是缠着我陪她玩，哪怕是“再多玩一会儿”。年轻急躁的我哪里受得了，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哪有足够的耐心陪着小小的人儿在她的世界里玩耍，常常都是不停地催促甚至强行地抱起她就走，哪有细想过一个孩子会因此受到什么样的委屈，更没想到自己的蛮横会怎样破坏了一个孩子专注做事的品质。
在女儿还不满三周岁时，我就把她送进了幼儿园。这一段还好点，因为幼儿园的老师最会带孩子玩，跳舞画画唱歌都是女儿喜欢且擅长的，她给我的感觉也是非常开心的。且在那么小的年纪，除了上台表演，她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一回主持人，被当地的电视台一播，我的称呼从此便成了某某的妈妈。就这样女儿才满五周岁，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小学生了。年岁太小的她哪里能像其他大些的孩子能在长达四十多分钟的课堂上全神贯注？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上课开小差的坏毛病就慢慢养成了。教过她的老师太多次跟我说起，我亦是苦无良策帮她纠正。还有每天晚上那么多的家庭作业，女儿都要坚持不折不扣地完成。记得在一二年级时，因为年纪小，她是坐不了多久的，然后就一直跪着写字，有时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我是既心疼又无奈，真后悔让她过早入学。
记得在女儿十一岁那年她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正逢北京奥运会，因为她大舅在北京工作，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北京旅游。说起旅游，我们每次好像都是抱着陪孩子玩、让她增长见识的想法去的，可是现在想来，觉得每次玩着玩着就改变了初衷。旅游线路的设计和景点的选择，似乎都没怎么考虑到孩子的兴趣。在天坛公园，我虽不懂什么建筑，但还是被皇家园林的恢弘气势和园内的草植深深吸引。我沿着中轴线一直走一直走，还把自己稍稍懂得的那点园林知识、历史知识一股脑儿地倒给女儿，可她哪里能听得进去，一路上耷拉着脑袋，皱着眉头，总想挣脱我们的手臂。记得女儿在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实在不肯走了，我们就软硬兼施，连拖带拽。我的心里还总是忿忿的，怪她不懂事，怪她不听话。后来又去了故宫，那可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这次，我们再一次不停地闹着别扭。我到处钻，到处看，到处拍照，还不停地拉着女儿摆拍，甚至有时候我还忍不住跟在别的旅游团的导游后面听解说，哪还有心思考虑到年幼的女儿对这些会感到怎样的乏味。女儿赖着不挪步时，他好性子的大舅就背着她，我还气恨得差点朝她扬起巴掌。在快到故宫的北门时，女儿开始飞奔，我很惊奇，这是怎么了？得知原因后，我真是哭笑不得，原来是她要看看《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和紫薇住过的漱芳斋。可是当女儿在漱芳斋前看着那扇紧闭的红门满心失落的时候，我当时并没怎么在意，就只指着那张写着“正在维修”的告示牌说不能看了就拉走了女儿。至今还记得女儿出了宫门后靠着护城河砖墙沮丧伤心的模样，可那时候我只知道和她一路闹别扭，一路置气。后来想想，唯有陪孩子在北海公园划船唱歌的一天和她表姑带着她去游泳那一次大约是那趟北京之旅她最能感到快活的了。
2011年，女儿初三，我忙于工作，她也埋头于功课。我只知道尽力去关心她的生活和身体，关注她的学习成绩，竟没有顾及到一个青春期女孩儿的心理变化和她内心的感受，与她更是少了必要的沟通，以至于最后我们相对无语，而我们却认为她那是“青春叛逆”。那年夏天，我们再去北京，这次是哄她去的。有一次，我们选了一条路线，她在地铁站路线图上看到去目的地必经清华大学，她大概是猜透了我们的鬼心思，便什么也不愿说掉头就要走。我虽尴尬，却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便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开始争辩，结果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然后是我要向东，她偏要往西。我只好暗示她小舅陪她一道，我们是“请自便”。我们一路上又生气又担心，备受熬煎。晚上，我和她爸才开始反思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应该怎么做。之后放手让她和小舅去看了一场最新出品的动漫电影，才终于见得她脸上的笑容绽放如花。
女儿刚上高中那会儿，我无法掩饰内心的焦灼，总在不经意间围着她不停地追问，不停地絮叨。我们的守护就像她们学校的铁栅栏。看着她总是优哉游哉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内心的不满偶尔还是会像火山一样喷发。
直到后来，或许是因为我多读了一些书吧，对女儿的成长也更多了一些思考，开始变得淡定些了。不再期望她一路顺风顺水，不再对她步步紧逼。我跟女儿说，我们愿意等待守候，愿意耐心陪伴，劝她不必过于紧张，慢慢往前走就行了。没想到我们的宽容和真诚并没有让女儿就此放纵，相反的，她从此也变得似乎不再那么叛逆，竟开始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了。孩子若愿意努力挡都挡不住，之后的一段时间，女儿学习方面的事我们操心得越来越少，我们都只需做好自己就行了。
如今，女儿已经长大，爱已不能重来。虽然女儿曾经抱着我的肩头说过与她同学的妈妈相比，我做得已经很好了。但是我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够，我愧疚曾经因为个人缺乏修炼做了许多让女儿难受让女儿受到伤害的事情。感恩的是女儿一直就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小孩，面对家人和社会环境的围攻，她才是最善良最能隐忍的。
此刻，我最想对女儿说：亲爱的女儿，现在的你更加成熟更懂得思考了，希望你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不过，人生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你在外面若是遇到了什么大的困难，一定要记得跟爸爸妈妈说，我们一定会无条件地跟你共担。哪怕是你因为判断失误选择错误，我们也会坚信你的初衷定是好的，我们不会去埋怨你，希望你不要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扛，要永远相信亲人的温暖和力量。
写于 201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