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西北干旱少雨的山村。我从小看见的就是老家的人每天在干旱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种几亩旱地,从地里“刨食”的场景。我的父母在庄户人家里除了种地外,还有些手艺。母亲是裁缝,给村里的人们做衣服,补贴点家用。父亲是兽医,给八村四邻乡亲们的牲畜看病,得到些额外的收入。所以在小时候的记忆了,我家的生活条件相对好一点,另外,庄稼人对手艺人都很尊重,所以父母在街坊中间的威信很高。
记得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家就盖了一院房子,父母带我们从爷爷奶奶家的大院子里搬了出来。听爸妈说为了盖房子,家里拉了八百多元的的帐,也就是借了八百多元的债,这个在那时候就是一笔巨款。本来我家靠父母的勤劳再加上他们的手艺,我家过日子衣食无忧,供我们姊妹上学也问题不大。但由于家里有外债,感觉家里的生活一下子紧张起来。有时候睡梦里听爸妈唠嗑,父亲说他要去做贩卖羊毛的生意,说这个生意好。当时我在上小学,也没有过多在意。过了几天,我跟奶奶去离我们村有三十多里的舅爷家,看见父亲在那里说正在收羊毛。爸爸还说本钱本来也没多少,但附近村上的庄户们都愿意把家里的羊毛赊欠给爸爸。父亲收齐羊毛后,再找车装好,拉到当时位于临洮县的定西毛纺厂,那里有个村上的亲戚在厂子里,父亲给厂子里交了羊毛,结了羊毛款,然后再回来挨家挨户给收了羊毛的相邻送去卖养毛的钱。感觉那几年羊毛价格特别好,父亲抓住了好行情。父亲一来二去收了几趟羊毛,很快还清了家里盖房子的外债。后来家里还多少有了些积蓄,我们家里的生活明显好转了。
这是我小时候对父亲做生意的第一次明显的记忆。那时候感觉父亲在乡邻里的威信很高,大家都愿意把家里的东西赊欠给父亲,另外感觉父亲的信息很灵,也能及时的将收购来的东西卖出去,外面城里厂子里的人也愿意给父亲帮忙。另外感觉在那时候的农村老家,就是有一些像父亲这样的人,他们靠着灵活的头脑,靠着平时积攒的信息人脉和威信,从各村里收购来乡亲们种的养的加工的粮食和其他的经济作物等农副产品,然后靠着平日里积攒的信息人脉把乡亲们的这些东西贩卖到城里。这样乡亲们和父亲他们都增加的收入,乡亲们多余的农副产品也有了去处。父亲他们这些的也成了当时的农村里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也就是乡亲们说的“能人”。
在我上高中那年,父亲感觉胡麻油加工的市场很好。父亲利用贩卖羊毛积攒的钱,再从亲朋手里借了些钱,在家里安装了一台榨油机。当时我上高一,暑假回到家里,已经看见家里的榨油坊里父亲和叔叔们热火朝天地在忙乎。
刚开始,父亲就是帮助村里的人把家里的胡麻和油菜籽加工成油料,父亲把加工后的油渣留下再卖出去赚点加工费,每天辛苦,但赚的钱也不多。我的老家离白银市很近,当时在白银市的银光厂很大很有名,有近万的员工。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有企业普遍效益好。厂子里每到年节都要给员工发福利,当时好多厂子都在中秋和春节给员工发20斤的桶装清油。我记着在1987年的中秋节前,白银银光厂后勤处的负责人来到我家。当时父亲在家里宰了一个小羊羔,家里做的羊羔肉,还有老家的和尚头拉条子臊子面招待白银市里来的客人。从那个时候开始,白银银光厂里把厂里发清油的福利交给我家做。那几年感觉父亲特别忙,每到秋收季节,父亲组织亲戚们帮忙从周边的村庄收购来胡麻籽,有时候看见家里院子的凉棚下堆成小山的胡麻籽我和母亲心里也在嘀咕,万一卖不出去压在手里咋办哩?但是到了中秋,春节前,家里的榨油机就开始不分昼夜的转动,父亲还找来几个叔叔做帮工,大家一起从拌料到机器里上料,再到出油沉淀。半个月过去,堆积如山的油菜籽,胡麻籽变成清亮亮的食用清油,然后城里厂子里的大货车过来我们家里拉走清油。过几天,白银厂子里的家家户户工友们就能吃上我家里加工的原汁原味的胡麻油和菜籽油了。
那个时候,我看见父亲收购和加工胡麻很辛苦,也想请假回来帮几天忙。当我把这个想法给父亲一说,父亲坚决不同意,父亲说你现在上高中,是学习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分心,另外父亲还多次叮嘱我要刻苦用功,当好弟妹的榜样,父亲说他之所以这样拼命劳累,就是要挣钱供我们上学,供我们考大学,然后让我们也像城里人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现在回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不分昼夜地辛苦劳作,做生意挣钱养家,供我们上学的场景 ,总是能感觉到父亲那辈人从少年的苦难里走过来,赶上改革开放的政策使父亲他们有了能施展本领的舞台,所以他们总是要拼命劳作,辛苦赚钱,就是想要我们做儿女的能有条件去城里上学读书,然后有一个好的前程和出路,使我们弟妹也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不要再像父母那一辈从小到大在地里刨食受苦。
父亲从小也好学上进,无奈他们那时候姊妹多,父亲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地里辛苦劳作养家糊口,但父亲还靠着自己小学的文化功底,自学了兽医技术,靠着这个手艺,父亲走街串巷,给乡邻的牲畜医病,给猪崽做绝育手术,赚些辛苦钱补贴家用。父亲当兽医服务乡邻的同时也积攒了在四邻八乡里的威望人脉,同时也锻炼了了父亲的眼光见识,这个应当是父亲以后生意上能成功的资本,后来父亲总能相比别人能发现一些做生意赚钱的机会。父亲做羊毛生意时乡亲们都把家里的羊毛先赊欠给父亲,等父亲卖出去收回货款后再回来结账,这个也是乡亲们对父亲莫大的信任。后来父亲的生意有起色,家里经济状况好转,相邻们家里的猪崽需要做绝育手术,父亲从来不推辞,总是抽时间上门去服务,而且父亲总是免费为乡亲们的猪崽做手术服务。给白银银光厂加工清油时,银光厂后来干脆提前打来资金货款,帮忙父亲解决流动资金的困难。有一次在老家里碰见银光厂后勤处负责的叔叔伯伯, 他们对我说我们是相信你爸老张的信誉和为人,也打听到父亲在乡邻里的威望很高,这样才愿意放心和你们家合作生意的。
父母离开我们四年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回味咀嚼父母在世的人和事。父亲从小的好学和自强不息,父亲每天在乡邻里来回助人为乐,谁家里有了纠纷疑难,总是要过来找父亲帮忙解决。父亲的重义守信,这些我们从小到大都看在眼里,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现在我们姊妹四人都已经成家立业,都在城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们的孩子们也能好学上进,与人为善,这个就是父母亲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父母亲一辈子的辛苦劳作,一辈子的打拼换来我们姊妹从小到大的衣食无忧,给我们提供了力所能及的良好的求学就业的条件。同时父母亲为人为学上的自强不息,父母亲在乡邻中间乐善好施,乐于助人的高尚风范是留给我们代代相传的良好家风。从偏远贫瘠的老家一路走来,我们姊妹们也在外打拼多年,都有了各自幸福的家庭,有了各自稳定体面的事业,回忆父母长辈,他们留给我们代代相传的家风家训是支撑我们后辈一代一代走下去传承家脉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