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之赌棍王才

     王才,一个老实巴交的乡村人,长相极为普通,褐黄瘦长的脸,灰黄的眼瞳里有些呆滞的神采,头发多、黑但凌乱且有些灰蒙蒙的,脚穿一双老式回力解放鞋,初次见面 ,不会给人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是对于我,印象是很深的。因为他来我的店里买米,每次都很磨叽,一边用他那双有些粗砺的骨节突出的大手反复拿捏着光滑的米袋,一边用不太信任的眼神斜瞟我:“一百零五?贵了吧!一百行么?不然,我换一家.... ”在与他近一刻钟的拉锯战中,每每都是我败阵,让他两块--但也绝对不会再让步,因为我心里头清楚,这是底价,再也没有别的店比这更便宜的价钱了。

    就是这点,让我记住了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姓是名谁,更不知道他更加详细的比如住址呀职业呀家庭情况呀等等。委实说,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潜意识中,他就是个吝啬的近乎无趣的人,根本没有必要与他多搭讪,甚至有时见他的到来,不由地皱皱眉头。

     不久前,一个朋友的亲戚在街道开了个棋牌室,碍于朋友的关系,我免不了去应酬下。当然,几乎都在下雨时去。我竟然认识了他,而且与他有了几次麻将桌上的交道。知晓他姓王名才,离县城不到十华里的王庄人,做的是瓦匠手艺,怪不得每次到我店里来,都是一幅脏兮兮的模样。只是在这里与他打照面的几次,他的穿着要体面些,头发似乎也光溜些,最显眼的,每次脚上都穿着皮鞋。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他,我很是讶然,怎么一个连买米都斤斤计较的人,也有这等雅性?或者说,也敢上这样的场子?

     他每次到棋牌室来,也几乎在下雨天,而且大都在午饭之前早早地来,目的是为了省却在家做中午的饭。这也难怪,一个男人孤单地在家,连做饭都是件麻烦事---因为他的儿子已经上大学读书,他的老婆见家中的经济日见拮据,便自告奋勇地于今年正月去她的一个亲戚在杭州开的快餐店里帮衬去了。我送货经常去王庄,听屋里的人说,王才以前并不嗜好麻将,也可能是老婆不在身边,无人约束,所以忍不住到棋牌室里来寻寻乐趣呗。但有时从他偷瞄我朋友亲戚的眼光上,似乎目的不止这些,因为这位棋牌室的老板娘,几年前死了男人,而且一直是单身,长得颇有几份姿色。

     他的话语不多,既便与人说几句,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转移了视线,或将眼睑垂下,仿佛做错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这是吃饭前的神态。吃饭时,他必然喝三盎一两叁的酒,尽管这酒是六块五一瓶的廉价老村长。喝着喝着,他的话语也渐渐地多了,人也兴奋起来,眼里也多了些神采。饭毕,他第一个往麻将桌上一坐,生怕没有了他的位置。同在一桌,他的出牌比人家要慢一拍,算起帐来,也慢吞吞的,一局牌完毕,常瞪大眼睛象是很费劲思考进出多少多少的模样,但经常出错。只是他多算了别人的,别人马上毫不客气给予更正;少算了别人的,别人也就装马虎推了牌再来下一局。缘由这两点,他赢得了不少同伙的讥笑甚至是挖苦,但他的脾气格外的好,从不生气,嘴角微扬,苦笑了之。然而他打麻将的技术确实不精,似乎逢场必输,却从来不欠人家的帐,只是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怪自己的手气背。听牌友私下地议论他,这个月好像已经输了三四千之多,也确实是个惊人的数字,相当于他一个月辛辛苦苦的劳作收入了。有一次,他输光了口袋里的钱,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适时雨未停歇,他仍不肯罢休,硬是冒着雨回家拿钱,企图扳回老本,但是结果可想而之。快到天亮,他捺捺已瘪瘪的口袋,眼神黯淡且分散,有些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没有了,没有了....”同桌的一个在化工厂做工吴姓的立马嘲笑他:“明天还来么?”这时他头一抬,眼里猛地多了一丝坚毅的神色,很坚决地说:“怎么不来?明天要是下雨,还来....”说完,沮丧地抬起腿缓缓移上那辆有些旧的摩托,费劲地踩了好几下,歪歪斜斜摇进了微亮的天色中。回到家,见啥啥冷,没有热水,干脆连脚也不去洗了,眯着眼摸索着拉链扯开衣裤,胡乱地甩在一边,钻进冰冷的被窝中,倒头便睡。但是哪里能够睡得那样香那样沉,迷迷糊糊的,似乎满脑子麻将在天空中乱飞,想伸出手去抓,怎么也抓不住一张;一会儿,又象是走进了一个硕大的迷魂阵,四围全是高大的墓碑似的麻将阴森森矗立,怎么也走不出......

       这也只是王才初进棋牌室时的心理状态及精神状态而已。过了几天,王才也就心安理得了,他甚至发现,这里人的神态都是这样的疯癫,赢了笑,输了叫,吵吵闹闹个没完没了。在这样的气氛中,输赢的概念在心中也就渐渐地淡化了些,无外乎讲究的是运气的好与坏,手气的背与兴罢了。此时王才显得比刚开始来时活络了些,也偶尔与人论论牌理,但时常遭到化工厂做工吴姓的冷笑:“就你,也配说牌理?连个帐都算不清楚的人!”王才也不争辩,只是口里含糊不清地咕哝几个字,摇摇头仍是持否定态度的苦笑一下,然后又点上一枝烟,让浓浓呛人的烟味稍稍提振下疲惫的精神,有些不太熟练地用那双笨拙的手整理面前的牌。稍一迟顿或犹豫,便遭到下家的催促与讥讽,于是他提高声音:“那,绿帽子,(六条)你要么......”恰巧这时棋牌室的老板娘摇过来了,妩媚着眼嗲嗲地:“哟!王哥,你自己要么,明天叫人给你送一个过去.....”众人听了,哈哈地大笑:“王才,你老婆在外面,这些天都不回来,肯定背着你,有人了!”王才有些尴尬地紫了脸,一幅哭笑不得的模样,朝着老板娘嘿嘿了两声,但是眼睛仍忘不了扫了下老板娘胸前那高耸的双峰.....

    王才成了老板娘关注的对象。老板娘只要拿起电话,那边的王才立马被她那软软的声音磁铁般的吸住,不由自主地便应允下来。而且,他也成了化工厂做工吴姓的,理发查的关心的对象,只要王才在,他们也就在。其中的奥妙其实很简单,因为王才赢牌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但是王才根本没有发觉到这一点,他只是发现,在这里,一包普皖只要十元,比外面便宜三块;另外,有时他多要了一包,故意没给钱,老板娘也没发觉;倒是见他烟瘾大,有时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一两包。这似乎是给了王才除了烟以外的暗示,他不禁有些想入非非了。他早就听说过老板娘许许多多桃色的新闻,与谁谁都有一腿....想到这,他的下身忽然有了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在麻将桌上思想开起粉红色的小差来。有一天晚上,他的手气实在是太好,刚赢了几百大洋,做工吴与理发查见情形不对,不到十二点,两人便借故开溜了。这天晚上人少,只有一桌,这桌散了,场子便就散了。只是外面还在下雨,王才一时半刻回不去。王才上了趟厕所回来,稍稍磨蹭了下,见老板娘一人坐在桌边呷着茶品着点心,白葱葱玉兰花般的手指微翘着,肉嘟嘟的嘴唇如蝶翅般在蠕动,心里头一股暖流迅速激荡开来,一种原始的欲望随喉咙暗吞的唾液瞬间抵达下身,两个月来的压抑集中在一点急速地膨胀。他不由地移近老板娘,颤抖地伸出双手按在那酥软的双肩上。老板娘身子猛地一抖,抬头见那一双充满火的眼睛,忙挪到桌拐,有些强颜欢笑道:“王哥,你今晚酒是不是多了?要知道,我可是泰哥的人,我倒是无所谓,你就不怕....”一听泰哥两字,王才浑身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立马那地方也蔫了,双手不自主地垂下来。他是知道的,泰哥,是当地的狠角儿......

    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棋牌室了。这天又是下雨天,恰逢周末,朋友相邀去玩一牌。走进室内,见烟雾缭绕,人声喧哗,甚是热闹的场面,我不禁想起王才来。这样的天气,王才肯定在,想看看他最近的牌技是否有长进。然而里里外外踱了两遍,未曾寻见他的身影。正有些讷闷,碰见老板娘殷勤地递茶上来,忍不住一问:“王才哪去了?”“哪去了?前些天在工地上修护坡,不留神被滚下的石头压折了腿骨呗!现在人在医院里,老婆也回来照料着......”听着老板娘的话,我忽然有些怅然,这下子,他家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收入来源呢。但随即也有些释然,出了这事,看样子他是不会再来这里了,在这里看不见他,终究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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