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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以为错过的只是️一段情，年老后，才知道错过的是一生。一个擦身而过，失去的是可以相守的人，错过的是刻骨铭心的爱……

清晨的海岸边，在阵阵海风吹拂下，空气特别清新。白浪“哗哗”地打在岸边礁石上，又慢慢地退下去，在水面上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泡，然后消失在海面上。海水湛蓝湛蓝，清澈见底，可以看到七八米深处的海底，五颜六色的鱼儿在同样五颜六色的珊瑚、水草及不知名的海洋植物和礁石间游来游去，不断地冒出一串串气泡浮出水面。

四个青年男女正嘻笑着在海边玩耍，刚刚高考完，趁着发榜前的轻松时刻，相约一起来海边游玩。四个人一大早就起床，骑着自行车来到海边，太阳刚刚升起。

他们走到礁石之间一个有一百多米的小沙滩，胡红兵大喊一声：“大海呀！我的故乡！”就径直往海里跑去，吕川也跟着往前跑，两个女生在后面跟着。走到水边，穿着短裤的胡红兵脱掉凉鞋直接走进海水里，他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青春痘的瘦削男孩，身高约有1.80米左右。

吕川也走进海里，这是一个英俊的男孩，身高也有1.80米。后面两个女孩脱掉凉鞋在海边走，她们穿的是盖住膝盖的裙子，不敢往深水处走，长得漂亮的女生是吴秋月，另一位胖胖的是刘淑华，两个在浅水中嘻嘻哈哈的，看着两个男同学在海水中打闹。

太阳高了，四个人坐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底下，分享着各自带来的早餐，看着海上点点白帆。秋月对吕川说：“带了什么书？拿出来读读？”吕川从挎包里掏出一本王蒙的《青春万岁》，翻开后开始朗诵：“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缨珞/编织你们……”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充满激情。

“啪”的一声，闪光灯闪了一下，原来是胡红兵捧着一台相机给他们三人照了一张相。胡红兵大笑：“等洗出来给你们看，好肉麻！”刘淑华追过去作势要打他：“红兵你太坏了，偷拍我们……”

两人嘻笑打闹追逐着，吴秋月悄悄挽着吕川的手臂，满脸羞涩地靠在他肩膀上。

1

高考成绩榜出来，吕川、刘淑华过了大专分数线，胡红兵、吴秋月落榜。这天，胡红兵邀请他们几个同学到家里来坐坐。

胡红兵的父亲是当地军事机关主要领导，家住在部队大院的后门边，吕川和两个女同学一起过来。一个小战士打开门带他们进去，院子里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花坛里各种花儿姹紫嫣红，竞相开放。迎面是一幢漂亮的小洋楼，胡红兵站在楼前迎候。

进了楼房是一个宽敞的客厅，摆着一圈沙发，吕川是常客，两个女同学还是第一次来，她们都是小家小户人家长大的，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房子，显得非常拘谨。

几个人刚坐下，胡红兵拿出一张洗好放大的照片给大家看：“像不像皇上和宠妃们在一起……”

很清晰的一张照片，吕川在认真地朗读，左右两个女孩痴痴地看着他。两个女生看了不好意思，秋月和淑华都笑着用粉拳捶打胡红兵：“你真坏……”

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从楼梯走下来。胡红兵转头看见，对大家说：“我妈来了。”大家赶紧站起来。

胡妈妈边走边嚷着：“小兵，同学来了也不叫我，你会怠慢同学的。”走到跟前看到吴秋月：“哎呀，这个女孩子长得真漂亮。”

秋月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胡红兵嗔道：“妈，你说话不要这么直好不好，人家都害羞了。”

大家都坐下，一个小战士端了一个托盘进来，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茶。胡妈妈说：“小陈，你去煮几杯咖啡过来。”她给大家解释说：“小兵爸爸的战友从海南寄来的咖啡，这种咖啡是专门供应人民大会堂的。”

看大家还是有点尴尬，她转了个话题：“吕川，你考上了吗？”吕川赶紧回答：“阿姨，我上了大专线，但是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收到。”

她又看两位女生：“你们呢？”胡红兵接过来：“妈，这位叫吴秋月，她只差了一点点，对面这位刘淑华考上了。”

胡妈妈哈哈大笑：“考上考不上都没关系，现在改革开放，经济全面腾飞，你们年轻人今后的路子宽得很，我们小兵准备年底当兵去。”她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秋月：“你干脆当我们小兵的女朋友吧，我帮你安排工作……”

秋月的脸臊得像猪肝似的。胡红兵站起来推妈妈：“妈，你说什么呀？人家是吕川的女朋友，你忙你的去，别干扰我们年轻人聊天。”

正好小战士用托盘端了几杯咖啡进来，胡妈妈起身端了一杯，对大家说：“这个不孝子还赶我，吕川，我忙我的事，你们大家边喝咖啡慢慢聊。”径直往里面去了。

刚煮好的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冒出的水汽氤氲缭绕，充盈着整个房间，一人拿了一杯慢慢地喝着。吴秋月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种咖啡，小时候只喝过一两次舅舅带来的鹅牌速溶咖啡，香味和口感完全不能相比，自己感觉到有点陶醉了。

不久后，入学通知书陆续到了，考上的同学兴高采烈地添置衣物和生活用品准备报到，没有考上的同学要么准备第二年复考，要么在家庭的帮助下紧锣密鼓地找工作。

夜幕下，吕川和吴秋月在林荫道上散步，路两边是一排排的相思树，往下走一点是河岸，两个人穿过树丛，顺着河岸缓缓地走着。中学生严禁谈恋爱，俩人的恋爱经过一段“地下活动”，毕业后才比较公开一点。

两人沉默了许久，吕川先开口：“秋月，你明年还可以再考呀，不要灰心。”秋月一双美丽的大眼晴眼泪汪汪的：“你不要安慰我，再考也考不上。我爸爸准备办提前退休，让我顶替。”那时候有个政策，父母亲退休后，子女可以顶替工作。

吕川又无语了，两人默默地往前走，走到一段被树荫遮盖比较暗的路段，吕川突然揽住秋月的脖子，嘴唇贴住她丰满的红唇，热情地吻她。秋月的头转来转去，躲不开他的嘴唇，双手拼命推他的身体，好不容易躲开他的嘴，有点恼怒地说：“不要，不要！”

2

上大学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吴秋月也顶替爸爸，到码头去上班。

已经快到十月，天气依然溽热难忍。胡红兵陪着妈妈去看一个老朋友回来，船靠了码头后，乘客拥挤着下船，胡红兵和他妈坐的是头等舱，等大家下了船，他们才慢悠悠地通过栈桥走上码头。

旁边一条货船正在卸货，路边停了一排货车，码头工们把船上的水泥一包包扛到货车上。一群码头工人头顶着麻袋片，正在扛水泥，一般都扛两包，有的甚至扛三包，搬运工是拿计件工资，扛得多钱也多。

有一个女孩只扛着一包，歪歪扭扭地跟着大家走，卸下水泥后往船上走，见到迎面走来的胡红兵母子赶紧用麻袋片遮住脸擦肩而过。胡红兵眼尖，马上拉住她：“吴秋月……”秋月尴尬地停住，向胡妈妈鞠了一个躬，叫一声阿姨，脸涨得通红。

胡妈妈看着麻袋片遮住头发的秋月，虽然一脸的水泥，破旧的衣服也沾满水泥看不出颜色，但依然遮不住她白嫩细腻的肌肤，窈窕的身姿，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胡妈妈拉住她的纤手：“别干了，这不是你干的活。”

秋月赶紧解释：“阿姨不行的，我爸爸提前退休才为我安排这个工作。”胡妈妈不由分说：“阿姨再帮你安排，换个好的工作！”

秋月的工长看她没有过去，走过来询问，胡妈妈对他说：“秋月上午有事不干了，我回家会跟你们高书记打电话。”正好接她的吉普车到了，胡妈妈随手把秋月披着的麻袋片子扔掉，硬是拉她上车走了。

第二天秋月就接到通知，到区里的文化站上班，不多久胡红兵也入伍到部队去了。

文化站上班比较轻闲，待遇更好。秋月有空常常会去胡家，一开始去了就手脚麻利地帮助打扫卫生。胡妈妈不高兴了：“你一来就打扫卫生，小战士不就没事干啦？到阿姨这里来就是陪阿姨聊天，不许干活！”

胡家刚买了一台29吋的大彩电，那是凭票供应的，秋月家连黑白电视都买不起。当时正在热播《霍元甲》，秋月天天晚上陪胡妈妈看连续剧，有时胡爸爸也会来坐坐，但他不爱看电视剧，坐着就总是盯着秋月，把秋月看得不好意思。胡妈妈就会赶他：“去去去，不看电视就忙你的事去。”他就起身进里面去。

每次胡妈妈都会拿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出来，什么巧克力、大白兔奶糖、桂林糕、马蹄饼、太阳饼等等，许多点心秋月连见都没见过。她跟胡妈妈开玩笑：“阿姨，您拿这么多东西给我吃，非把我养成大胖子了。”

胡妈妈也笑着说：“你这么苗条的身材，再吃都吃不胖。而且胖点也好，今后生的孩子也比较壮。”说得让秋月的脸又烧起来了。

这段时间跟吕川明显疏远了，搞得吕川很着急，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秋月有时回一封信，有时也不回，保持着一种不温不火的态度。

学校放假了，吕川急匆匆赶回来，火车下午到的，放下行李就去文化站找秋月。同事说秋月出去了，问到哪里去了，有一个女同事悄悄地告诉他，到胡家去了。

到胡家后门口，吕川也不敢直接进去，就在门外等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不见人出来，只能很耐心地继续等。到晩上快十点了，听到院子里一阵欢声笑语往门边来，后门一开，笑容满面的秋月回头招了几下手，转身走了出来。

吕川赶紧迎上去，秋月看到他楞了一下，马上露出笑容：“你回来啦？”“下午就回来了，已经在这个门口等了一个晚上。”“那你也不进去，我在陪阿姨看电视剧呢……”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没想到走到吕川家门口。吕川对她说：“走累了，坐一会儿吧？”推开房门，里面传出父亲的声音：“回来啦？怎么一到家就出去啦？”“是的，小月来我们家坐一下。”

家里一股中药的味道冲出来，吕川的父亲长年患病，每天都要煎中药。吕川搬了两张椅子出来放在屋檐下：“坐坐吧。”家里只有一间房间，干什么都在这一间，让人感到逼仄。秋月不肯坐，执意要回家，吕川陪着她一起走到她家门口，看着她进到那幢破旧的筒子楼里，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离开。

秋月进了家门，靠在玻璃窗边也在一直看着楼下的吕川，心里有点难受。她知道吕川对她很好，这样子冷落他真有点于心不忍。

秋月的心态非常复杂，胡妈妈对她好，目的性非常明显。作为恋爱对象，她心中的天平明显倒向吕川，吕川长得帅气，也非常爱自己，两人基本上是青梅竹马，进了高中以后，内心上已经有了恋爱关系。胡红兵没有这么帅，有点公子哥毛病，不太懂得体贴人，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但是吕川的家庭这么困难，爸爸是病秧子需要照顾，想结婚连个婚房都找不到，即使读了大专，这种学校出来的学生也看不到什么前途，从小苦过来的秋月过怕了这种苦日子。胡红兵的家庭条件这么好，今后当兵回来找一个好工作也不成问题，嫁入胡家就能改变自己乃至后代的命运，这个砝码让她心中的天平又压到胡红兵这一边。

放假这一段时间，吕川天天去找秋月，但是可以感到秋月一直在躲他，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3

胡红兵只当了两年兵就回来，安排在工商局上班，他一回来，秋月反而不太好到他家去了。胡红兵倒是很主动，经常约她出来看个电影，但是相处多了关系反而有些疏远。

胡红兵是个粗人，秋月甚至有些怕他。只要跟前没有人，他就喜欢动手动脚，秋月只能尽量防着他，这与秋月心中那种浪漫的爱情相差甚远，不禁又会想起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吕川来。

这天是星期天，胡妈妈给她打电话，说是好久没上家里来啦，叫她中午过来一起包饺子。大约九点多钟，吴秋月敲了胡家的门，开门的是胡红兵，见到秋月顿时眼睛一亮，她梳妆整齐，乌黑发亮的秀发梳了一条大辫子盘在头顶，唇红齿白，面容姣好。高挑苗条的身材，上身穿红色短袖衫，乳峰高耸，一双手臂像嫩藕般细腻光滑，下穿粉色的百褶短裙，只盖住膝盖上面一半，匀称的双腿修长美丽。

胡红兵顿时怔了一下，搞得秋月有些不好意思。胡红兵赶紧将秋月让进去。客厅里没有人，秋月问：“阿姨呢？”红兵说：“出去再买点菜，说是中午包饺子吃。”

两人聊了一会儿。胡红兵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秋月说：“我在部队照了不少照片，挂在我房间里，蛮有趣的，你过来看看？”秋月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上到二楼的卧室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放了一张大床，还带卫生间。墙上挂满了照片，秋月知道胡红兵爱照相，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有些照片确实不错。胡红兵悄悄掩上房门。秋月察觉到，马上转身要出去，说要去客厅等阿姨。

胡红兵一下子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秋月用力挣扎，但是挣不开，她苦苦哀求：“红兵，不要，不要……”人被仰面朝天按在床上，裙子一下被他掳下来……

胡妈妈推开房门，秋月已经整理好了衣裙，坐在沙发上啜泣，胡红兵正在劝解她。胡妈妈见状大怒，抓起房间里的衣架就在儿子身上狠狠抽了两下，还要抽第三下，哭泣中的秋月伸手拦住她，含着眼泪说：“阿姨，算了别打了吧……”

胡妈妈又踹了儿子一脚：“滚出去，别让我见到你！”胡红兵赶紧跑出去了。

胡妈妈抱住哭泣中的秋月，安慰她道：“小月呀，都是阿姨不好，没有早点回来，小兵是比较野蛮，但是真的很爱你，男人都是这样的，等他爸爸回来我们还要好好收拾他。”

秋月抽泣着说不出话来，胡妈妈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小月啊，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们母子俩投缘，不用怕，今后有什么事我都给你做主，他不敢欺负你的……”

秋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啜泣着。

两个月后举行婚礼，吕川没有来参加，只有刘淑华上上下下一直帮忙，当她的伴娘。这个胖胖的长相不起眼的女孩子，从小就是秋月的粉丝，婚礼上跟前跟后的，如同绿叶般衬托出秋月的美丽。

婚后八个月，吴秋月生下了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的，长得像胡红兵，胡妈妈可喜欢这个孩子了，取了小名叫小宝。

一年后胡爸爸离休，由于资历老提升了一级，被确定为副军职离休干部，住进了干休所的将军楼。

婚后一年多，秋月越来越感到与胡红兵不太和谐。这个男人爱喝酒，晚上常常深更半夜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孩子也从来不管，在家里是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跟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家庭的温暖。

胡爸爸从来不管孩子，他有时间就喜欢唱唱京剧，再有一个爱好就是研究作战问题，专门整一个房间堆了个沙盘，墙上挂着作战地图，没事时就钻进房间研究，沙盘上插满红旗蓝旗，不断地挪动位置，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他也不出来看一眼。

胡红兵还有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也住在一起。这个家里唯一暖心的是胡妈妈，虽然她的心也是向着儿子，但是也会保护秋月，是秋月的靠山。孩子有胡妈妈和保姆帮助，也不太辛苦，想到了孩子秋月就有了希望。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老人像秋天的枯树，渐渐衰老，小宝像一株小树苗渐渐长大。陪伴老人收获的是失落和惆怅，陪伴孩子收获的却是希望和未来，生活就是这样，象一条河流中的流水，慢慢地流淌。

4

转眼就到了高中毕业十周年，班里同学酝酿着搞个聚会。胡红兵不参加，因为他不想见到吕川，与吴秋月结婚后，他跟吕川就义断情绝，再不来往了。他也不让秋月参加，为此还给了秋月一拳，打在眼眶上，秋月只能戴着墨镜参加，以掩饰自己的熊猫眼。

同学聚会很热闹，她也见到了吕川。同学大多已经成了家，只有吕川与刘淑华尚未婚嫁，大家就起哄要他们俩结成一对，还要喝交杯酒。刘淑华倒是大大方方地上前抱住吕川，吕川的脸涨得通红，挣脱出来，自己一个走到走廊上抽烟。

秋月也跟着出来，走近靠着他。两个人的手肘靠在栏杆上，观看着夜幕中城市的璀璨灯光。自从不久前小平同志的南巡讲话在媒体报道以来，经济形势的发展逐渐加快，城市面貌在不断地变化。

吕川轻轻地问她：“那个人，对你好吗……”“不好……”秋月的眼眶中滚动着泪水。

吕川说：“我注意到你的眼眶有点淤青。”秋月哽咽：“他打我……”“他妈的，我找他算账，帮你讨回公道！”吕川很愤慨。“不要不要，你不要掺和，他已经跟我道歉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秋月幽幽地说：“我要离开他……”吕川马上回答：“我支持！”

秋月转过头：“吕川，你还要我吗？”吕川揽住她的肩膀：“我要，当然要！我一直在等你呀！”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秋月认真地说：“我和他有一个男孩，这是我的生命，我一定要带着他，你能接受吗？接受我们两个？”

吕川沉吟了一会儿，张嘴要说话，秋月伸手堵住他的嘴巴：“现在不要回答，匆匆忙忙做出的决定不可靠，你回去想一晚，明天再回答我……”

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刘淑华和几个女同学找出来了，刘淑华笑哈哈地拍着手说：“到处找你们找不到，原来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快回去喝酒。”

第二天一早，吕川敲开胡家的后门，开门的正是秋月。吕川递过一个文件袋，笑着对她说：“送你一本书，认真读一下。”秋月正准备说什么，又出来一个人，原来是胡妈妈，看到吕川大声说：“哎呀吕川，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快进来坐坐。”

吕川赶紧回答：“不了阿姨，谢谢了！我来送一本书给秋月，还有事要先走，再见！”转头对秋月说：“书一定要好好读哦……”转身就离开了。两人目送他匆匆离去，转过街角消失了。

秋月回到房间打开大信封，原来里面装了一本王蒙的小说《青春万岁》，就往桌子角一扔，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吕川真是个书呆子，中学时就读过这本书，现在一天到晚忙得像狗似的，哪里还读得下去？”

胡妈妈这段一直帮助她找宣传部领导，要调到话剧团去。因为话剧团的待遇更好，这一两天调动成功，正式到话剧团上班了。

等了几天也没有见到吕川露头，这天正好路过他家门口，敲了敲门，他的父亲一拐一拐走出来，见到秋月露出笑容，请她进去坐，秋月赶紧说不坐，她受不了那股中药味。问了一下才知道吕川两天前已经走了。

前几天见到秋月被打，胡妈妈教训了儿子一顿，在她的干涉下，两人的关系有些好转。小宝开始上小学，秋月也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更多心思考虑离婚的事了。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这年春天，胡妈妈生了大病，送进医院住院，一住就是几个月。每天要送饭、看护，各种检查都要有人陪。胡红兵和他妹妹都是来一下就走，根本靠不住，只有秋月整天忙前忙后的，孩子只能交给保姆去了。邻床的病友都以为她是女儿，没人相信她是儿媳妇。

虽然得到秋月的悉心照顾，医院也全力治疗，夏天来到时，胡妈妈的生命之花迅速枯萎，终于撒手西去。在殡仪馆送葬的时候，秋月伤心地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别人不知道她哭什么，其实胡妈妈是她在这个家唯一的依靠，所以她才这么伤心。

5

妈妈去世后，胡红兵消停了一阵子，时间不长就故态重萌，没有妈妈的管束，越来越不像话了。

有一天晩上彻夜未归，天亮时来了一个神秘电话，告诉一个具体的地址，带了几个要好的闺蜜和几个男亲友一起，踹开人家透露地址的门，果然把胡红兵和一个女人堵在被窝里。

回到家里，尽管胡红兵捶胸顿足，指天发誓决不再犯，秋月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小宝吓得大哭，让秋月心如刀割，想想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父亲，心里不免有些心酸，胡红兵又连连下跪道歉，秋月的心又有些软了。女人的智商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最低的，只有选择原谅。

就这样不断地出情况，不断地原谅，时光又是不断的流逝。这一年社会经济形势发生重大变化，秋月的剧团已维持不下去了，有名的角儿有人聘走，像秋月这样行政人员，只能领一笔小小的款项下岗，美其名曰优化组合。

跟着公公过日子，吃饭暂且不是问题，公公的离休工资很高。只是零花钱一点都没有了，只能在外面找一个工作，帮人家卖货赚点生活费。卖货收入很低，而且也非常没面子，常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是老将军的儿媳妇在卖货，也没有办法。

胡红兵在工商局工作收入还不错，只是他出手阔绰惯了，又在外寻花问柳，开销也很大，秋月别想向他要到一分钱。

不久后他就出事了。由于不法分子使用美人计打通他，保护了一个猪肉批发贩子。这个贩子从内地收购死猪病猪，绕过屠宰检疫站直接流入猪肉市场，危害到市民的健康。事发之后，他被判了缓刑，虽然没有牢狱之灾，公职却丢了。

两个人都没有正式工作，生活困难进一步加剧。秋月这一段时间很糟心，孩子读书跟不上，要请家教，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这天拿了储蓄卡到银行准备取一笔钱，将卡递给柜台里面的营业员，插进机器后显示银行余额为零，秋月顿时如五雷轰顶，那里面有好几万块钱，是她的全部积蓄，整个人都懵了。

营业部主任把她带到保卫科，把营业厅取款的监控视频调出来看，这笔钱果然是胡红兵来取走了。

回到家里，一开始那个男人还不承认，视频一放出来，只有承认了。秋月哭着扑过去撕打他：“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呀，这是大宝的读书钱呀，弄到哪里去啦……”男人承认拿出去赌博，全输光了。

从来不管家事的公公听到吵闹，上来问是什么事，秋月抽泣着说了。公公安慰她，没事，我还有点钱。她不想要，知道公公也不容易，儿子没有工作，女儿女婿也下岗，住在家里吃他的用他的，也剩不了多少钱。

想起小宝要补课，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公公下楼，进到他的作战室。里面有个大柜子，公公开了锁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对她说：“这是一万块钱，拿去先用吧……”

拿了钱出来上楼，刚到楼梯口碰到男人的妹妹下楼，这个女人跟她哥哥一样满脸一个疙瘩一个疙瘩，一张嘴就露出抽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很凶的面相。见到她就问干什么？她回答爸爸给我一些钱帮小宝请家教。

女人一把把钱抢过去：“爸爸的钱你怎么可以拿？”秋月急了：“我的钱都被你哥赌博输光了，而且你可以用爸爸的钱，你哥也可以用，我们小宝为什么不能用？”

女人轻蔑地说：“我和我哥是他的子女，当然可以用，你就不行！小宝是你们的儿子，你就该去挣钱来养他！”说完拿着钱径直回自己房间，也不理她。

秋月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的背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丈夫靠不住，丈夫的家庭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卖货的工资太低，无法应付小宝读书日益增多的开支，她辞去卖货的工作，添置了一辆小三轮，一整套厨具，还有一些小桌椅，每天晚上到旅游街去卖炒面、炒粉、各种炒菜，给游客们喝酒吃夜宵。

每日柴米油盐和艰难谋生的日子也过得飞快，对秋月来讲，能过下去是最重要的。每天要往返几个菜市场购买便宜的食材，跟菜贩子讨价还价，在营业的过程中要耳听八方，时不时躲避执法检查，她的三轮车被没收过几次，有时可以追讨回来，有时要不回来，只有再花几千块钱去再添置一套。

6

胡红兵的爸爸去世了，兄妹俩失去了生活来源。胡红兵只能去开出租车，妹妹跟妹夫也离了婚，她把父亲留下的房子另开了一个门，一楼租给人家做商店。但因为干休所位于偏僻的位置，人流量很小，租金也不高，只够那个女人勉强生活和偶尔摆个臭谱的开支。

孩子上了大学，开支更大，秋月只有辛辛苦苦地摆摊挣钱，不省心的胡红兵又出事了，开出租车撞死了人，还肇事逃逸，被判刑一年半。

胡红兵坐牢去了，秋月跟那个女人的摩擦就更多。终于有一次彻底闹翻，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搬出来，这样倒省心多了。那个女人多了个房间出租，也很开心。

一年多后胡红兵出来，车是不能开了，整天宅在家里，象变了个人。没有本钱，吃喝嫖赌是干不了了，学会了体贴人。家里也懂得收拾一下，肚子饿了，知道下点面条或煮些速冰饺子来吃，有时还会跟秋月温存一下。

几十年的共同生活，秋月打内心厌恶这个男人，但是想想毕竟是孩子他爹，以前虽是无情，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人生就是凑合，十个家庭九个有难言的苦衷，这么想想心里也释然。

她常常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心中相信，今生的苦，就是前世的业。每次跪在佛像前，点上三柱香，在那个香烟缭绕的空间，仿佛能看到手持净瓶的菩萨在絮絮细语，安抚她的心灵。心里感到充盈和幸福，好好修来世吧，她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宁静。

磨难仿佛还没有结束。儿子大学毕业后，接连找了几个工作都不如意。家道中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帮助，以前父辈的老关系看到她家这种情况，避之唯恐不及，秋月饱尝世态炎凉，也无能为力。

有一天早上，胡红兵出去散步，走到门口，“啪”的一声倒在门口，秋月赶紧将他送进医院，经过抢救救了过来，生命是保住了，行动却不便，只能坐轮椅，很难出门了。

这年是高中毕业四十周年，同学们准备组织聚会。接到电话，秋月问胡红兵：“去不去？”胡红兵笑着说：“你去吧，代我向同学们问好，我就不去啦，坐个轮椅多难看？”秋月恨恨地问：“我要去你不打我啦？那年打我还记得吧？”

胡红兵有点难为情：“你还记得这件事？那时候还不懂事，现在懂事啦……”秋月叹了口气，用纸巾帮他擦掉歪斜的嘴角流出来的口涎。

出门前，秋月在镜子前梳头，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多半，也不想去染，想找一支口红抹一下，在洗脸台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支口红来，想一想至少有二十年没抹口红了吧？

镜子里面是一个憔悴、衰老的老女人，脸上的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皱纹密布，一点也不复当年的青春美丽，只有皱纹包围中间的一双眼晴，还依稀看得出当年的痕迹。心中叹了一口气：常言道，岁月是把杀猪刀，对自己杀得比别人更狠一点罢了。她把硬梆梆的口红扔进垃圾桶，再抹口红有什么意义呢？

想一想曾经青春美丽的年华，只是为了嫁入豪门，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没想到却跳进一个坑，人生所有的追求都变成虚幻的泡影，心里感觉到隐隐约约的痛。

聚会在市里最豪华的美丽华大酒店举行，她意外地见到吕川和刘淑华，他们被同学们包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秋月进去后根本没人理会，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吕川看到了她，马上拨开众人向她走来，周围的目光一下聚焦到她的身上，有同情的、怜悯的，甚至还有鄙夷的眼光，秋月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

这时班长在台上喊话，解了秋月的围。这个刚退休已明显发福的前银行行长大声喊：“请同学们坐好，聚会马上开始了，今天我们荣幸地请到现任一中的刘校长参加聚会，请移步到台上来，还要隆重介绍一下我们一对杰出校友，吕川、刘淑华同学，请移步到台上来。”

在大家的掌声中，现任校长和吕川、刘淑华站到台上。班长继续说：“吕川同学这些年在外地的事业发展很成功，最近返回故里，准备回来投资，回报故乡，今天聚会的资金全是他们赞助的……”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班长打断大家：“先不忙鼓掌，还有更重要的，吕川同学拿出巨资捐献给母校，要建设一座科技楼，还有所有的设备，吕川同学为了感谢他的爱妻对自己事业的支持，把这座楼命名为淑华楼……”

班长接着介绍：“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班花、校花，美丽温柔的刘淑华同学……”刘淑华站在聚光灯下跟同学们招手，保养极好的她容光焕发，雍容华贵，庄重大方，仿佛只有三四十岁，引起一阵赞叹。

秋月悄悄地离开座位，走出酒店，沿着林荫大道慢慢地走着，泪流满面。她心里想着，自己是当年的校花已经没人记得，刘淑华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却变成了校花，人生的变化竟然如此剧烈，令人心碎……

这时后面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刘淑华赶上来了。淑华挽着秋月的胳膊，劝她回去。秋月说：“我不会回去。”淑华也说：“我也不想回去，好多年没有见面，好好聊聊。”……

尾声

上午九点钟，秋月带了儿子准时按响了吕川家的门铃，这是本市最高级的豪华住宅区，吕川家住的是一幢楼王，刚搬进来不久。开门的是一位穿着保姆装的中年妇女，里面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花木扶疏，姹紫嫣红，一派富贵景象，大约是胡家原来花园的四五倍大。她把客人迎到楼前，吕川和刘淑华已经在门口迎候。

秋月把儿子介绍给他们，吕川上前拥抱了一下他，高兴地说：“真是一个大帅哥，像你妈，你妈年轻时可是一个大美女哦。”秋月面无表情地说：“吕川，别提那一茬了。”

昨天秋月跟淑华聊了一宿，秋月讲到儿子总是没有好工作，三十多岁找对象都困难，淑华马上说我们回来投资，正需要用人，叫她带儿子今天过来，让吕川安排个工作。

进屋坐下后，一位年轻漂亮的阿姨用托盘端进来几杯咖啡，香味浓郁，立即充盈了整个客厅，淑华笑着说：“你们是贵客，吕川专门把泰国王妃送给他的象屎咖啡都贡献出来了，很香吧？”秋月已经许多年没喝咖啡，啜了一口，果然香甜醇厚。

吕川问儿子，你现在开什么车？儿子回答没有车，吕川马上说，我儿子去美国，家里留了几辆车，叫阿姨带你挑一辆去，不然年轻人的车我们不爱开，放坏了。秋月想阻止他，看到儿子的眼神，又说不出口。

剩下两个人在喝咖啡，反而很尴尬。秋月先打破了沉默：“你什么时候跟淑华在一起的？”吕川叹了口气说：“那次你一直没回信，我还等了你一年多，后来刘淑华天天追着我，最终只好答应她，你知道我是一直爱你的……”

“什么信？”秋月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给你的信呀，夹在那本书里，我还两次提醒你一定要读的。”吕川轻轻地回答。

秋月全懵了……儿子和淑华回来，儿子选了辆保时捷跑车，兴高采烈地想开车带她兜风。她也没跟吕川淑华说再见，只是催促儿子回家。

回到家里也不理轮椅上的男人，直奔墙角几个破烂的木箱，打开一个箱子，里面一股浓重的霉味，都是儿子当年的课本、笔记本，翻到最底下，是一本发霉的书，王蒙的《青春万岁》，翻开来，里面夹着一封信。

秋月用颤抖的手打开这封信，吕川刚健有力的笔迹映入眼帘：“……亲爱的月，你的问题昨天就想回答你，你要我再想一个晚上。我认真地想了一个晚上，都是同样的答案：我既然爱你，当然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儿子，我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爱他，请放心！嫁给我吧，亲爱的月，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跪在你面前，向你献上一束花，一束坚贞不渝的爱情之花……”

泪流满面，浸湿了衣襟，暗暗叫苦，命运为什么这么作弄人？

秋天到了，秋风一阵紧似一阵，道旁树林的绿叶开始枯黄，一片片黄叶飘落在路边，填满了沟渠，看过去满目寂寥。路上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的女人，两眼发直，蹒跚前行，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翻开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