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开似娇娘,十月硕果胜灯海。
我是一只来自烟台的苹果,名字是“红富士”,红彤彤的带点丝丝不显眼的条文,85cm、不到250g的标准身材,全身无杂色、无伤疤、标准的一级果,这样的一个我,直接卖给水果收购商大概四块钱,真正到品尝我的人的手中可能要翻一番了,谁让我美味诱人呢?我的一生也就几个月的光景,长成万众挑一全得归功于我伟大的母亲(苹果树,虽然雌雄同株,但我总喜欢喊她母亲。),还有辛勤的王老汉。
王老汉家在烟台的一个小农村,全村不过一百户,门口就是自家果园。王老汉已年近七十,种植苹果三十多年,而我的老母亲已年近30岁(会不会被打?三十岁不应该是风姿绰约的少妇嘛……),她住在王老汉离家1000米的一处果园(高高低低的土包包围下的一块略显平整的果园,丘陵地貌嘛),有100多个同伴。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正月初九,王老汉天刚蒙蒙亮便结束了呼噜声,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他先将包子、香椿扣肉、灌肠放进大铁锅里,抓一把纸袋(秋天摘下的套苹果的纸袋留作火引子),填上一捆树枝烧上火,热饭。院子里的三只小狗加一只老狗开始不安分的吠叫,他赶忙拖着不怎么灵活的腿,打好三盆狗粮,一一喂饱他们。然后铲屎官上线、清扫院子。今天一天,王老汉剥了两个罐头瓶的蜜蜂茧,还要把它们放进冰箱,待苹果花开,再将蜜蜂们放进自己搭建的蜂窝,那时他们将破茧而出。辛勤劳作,蜜蜂是我父母的媒人,没有它怎么会有后来的我。
正月初十,天气晴,零下二度到七度,北风三级。上午8时,王老汉骑着三轮车,后面跟着三小只,迎着风,进了果园。每每这时,我的老母亲便开始紧张,一年一度的修剪果树和刮树皮要开始了,我的老母亲跟我说她每次想起都疼的发抖。
这一百多棵树,修剪树枝、刮树皮、捡树枝,王老汉拖拖拉拉得干到二月初,修剪树枝还好,最多不小心脸被划伤。刮树皮和捡树枝对于王老汉来说可真心累,每每刮树皮他都要跪着,谁让他有一个揣了个十斤重大西瓜的肚子,根本就弯不下腰。久而久之,王老汉每每跪下就跟苹果树唠叨:“苹果树啊苹果树,你看我天天给你们下跪,你们可得给我争点气啊,多结点一级果……”
捡完树枝一般开始给果树施肥,也有入冬前施肥的,挖坑,撒肥,埋上踩结实,这一天干下来,真心累地粘枕头边呼呼大睡了。
待到春暖苹果花开,王老汉已完成了除草和灌溉。他把冬眠的蜜蜂们放进了蜂窝,同时放上一碗水,放上点稀泥巴,放上几卷自制的蜂管,就让它们自己劳动了。苹果花雪白带点娇艳的红,花心处甘甜,一片片的苹果园汇聚成了一片花海,伴着嫩绿的新叶,这是我老母亲一年中最美的时候。你看,她在迎风跳舞呢,别提有多嘚瑟了。我的老母亲今年很争气,挂满了满树的花,时不时嘲笑一下她身旁陪伴了她近三十年的闺蜜“哎呦,你今年怎么了,老了吧,才憋出来那么几朵花,小心王老汉砍了你,呵呵呵……”“哼!你忘了你去年还没结上100个果了,我去年可结了1000多个呢,还不让我休息一年,别忘了前段时间王老汉可砍了你好几个胳膊!”你们看吧,岁数大了的人都到了更年期了,没事就吵吵。
花开蒂落,我有了生命,一开始跟绿豆大小,其实我逃过了一节,王老汉在花开的期间就把一部分太密集的花摘下去了,我是幸运儿,活了下来。我这一束上竟活下来五个姐妹,我在正中间。这段时间我长得可快了,拼命汲取营养,沐浴晨露,享受微风与朝阳。我的老母亲天天嫌供给我们养分太累,然后时不时跟我们说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我想,这大概就是老了吧,爱回忆从前,而且一个同样的故事得说好多好多遍,岁数大了,记性也太差了吧。
待我的直径长到一角硬币的大小的时候,王老汉开始梳果了,为了我们每个人能长得个头大点,王老汉必须舍弃一部分幼果,我这一束五个,只剩了我自己,因为我正好在正中间。我看着我的兄弟姐妹纷纷落地,心存侥幸而又充满不舍。我的老母亲也会唉声叹气,那可都是她的孩子们呢,可是她改变不了现状。我的兄弟姐妹被剪掉,入土为安,我的老母亲会回收了他们,年复又一年。
这一天,阳光正好,梳完果的王老汉,趁着天好,给我们撒上了农药,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要被熏晕了,我的老母亲却说:“孩子啊,忍忍吧,没有这农药你们也活不长啊,很快你们就要进袋子里了,抓紧时间沐浴阳光吧。”果不其然,第二天王老汉便雇了四五个人来给我们套上纸袋,很快我就住到了纸袋,黑乎乎的,只有纸袋底部留有透气孔。“母亲,我要在纸袋里呆多久啊,好闷啊,我要阳光!”“乖孩子,纸袋相当于你的保护伞,将来你会变得美美的,乖……现在是端午了,到八月十五你就可以重见阳光了,唉!”“母亲,你为何叹气?”“没什么,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后来我才知道,重见天日,便意味着很快要与母亲分离、很快便会被人吃掉,结束我自己短暂的一生。
我进入纸袋没几天,忽然一阵妖风吹起,我听见了母亲的低吼,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噼里啪啦……霹雳啪啦……我的兄弟姐妹们好多在哀嚎,有的直接被砸到地上、有的直接被砸烂了、有的被砸伤了。我的母亲无力地承受着冰雹的袭击,哀哀地低泣。“我可怜的孩子们,我这一辈子头次见这么大的冰雹……”王老汉在下冰雹前,正在用木棍将挂果较多的树枝顶起来已做支撑,看妖风四起,天乌压压的黑下来便赶紧骑车回家,没走多远,冰雹便倾泻而下,一个鸡蛋大小的冰雹砸中了王老汉的肩膀,他便停下了车,躲在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冰雹整整下了十分钟,王老汉心在滴血。
我一天天的在往圆滚滚的方向发展,知道有一天我发现纸袋紧紧绷在了我的身上,我的母亲跟我说八月十五快到了。这期间,王老汉间隔施了两三次药,除草,灌溉,偶尔拣一下我那些提前挂掉的同胞。我似乎一直不悲不喜,因为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了,听听风、听听雨、听听母亲的絮絮叨叨便是我的所有。我算是幸运的了,活了这么久。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我发现有一只手托着我,他轻轻的把内里黑色的纸袋撕掉了,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红彤彤,我发现自己白白嫩嫩的,稍微透点青色。王老汉低估了一声:“好不容易有个好果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遮挡我光线的叶子摘掉,然后在支撑我的树枝上粘上了一圈泡面垫,软软的。我享受这红彤彤的阳光,仿佛一个新的世界在像我招手。
四天后,束缚我的最后的红色里袋也被除去,我终于重见天日了,蓝天高远,空气清新,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趁着王老汉又一次灌溉,我的老母亲拼命供给我们水分与营养,就这样,我感觉自己又胖了好几圈。
又三天,我向着阳光的一面已经变得红红的。王老汉在地上铺上了反光膜,我觉得我的四周都是亮堂堂的有点刺眼。王老汉将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让我之前背着阳光的一面向阳。
一周后,咔嚓一声,我还没享受够阳光便被生生剪了下来,疼。“呜呜……,母亲……”。“孩子,再见了……记得母亲爱你,好好保重……”
后来,我被王老汉卖给了水果收购商,我看着我的同胞有的进了冷库、有的进了超市、有的去了国外、有的很快被吃掉、有的进了果汁厂。而我,长得美,被包装了好几层,成了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礼盒的一部分,辗转几手,终于来到一个家庭中。当他打开包装,用清水清洗我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一生到此结束。
来生,请让我做一棵苹果树吧,也许能活好几十年呢。让我能经历风吹雨打、历经桑海桑田,也会有一个王老汉辛勤照顾我,我也会有很多很多孩子,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