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下来时,我总要去溪边坐坐。晚风披着薄绸掠过耳际,对岸老柳正把最后几绺金线抛向水面,碎成粼粼的鳞片。这样的时刻,连流水都放缓了步子。
忽见一豆绿光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萤火虫总在昼夜交界的混沌里现身,像是银河不小心抖落的星子,又像谁提着翡翠灯笼赴约。记得童年总爱捉它们装进玻璃瓶,看那些微光在掌心明明灭灭,仿佛攥住了整个夏夜的呼吸。
而今静坐石上,忽觉人与流萤原是同一种生灵。我们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源——有人奔着霓虹去了,有人困在手机屏幕的蓝光里。可这些萤火偏要守着溪畔的腐草,在电子时代固执地亮起原始的密码。它们的尾灯是远古的遗民写给星空的情书,每个光点都藏着整条银河的倒影。
夜色渐浓时,萤群织就的绿网笼住溪流。我忽然看清了那光里的纹路:是蕨类蜷曲的嫩芽,是苔藓漫过青石的足迹,是露珠在蛛网上串起的星图。这些微芒原不是要照亮什么,只是万物在暗夜里确认彼此存在的方式。
归途中,有萤火落在我肩头。这小小的提灯者不晓得,它已把整条溪流的星光悄悄别在了我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