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5

秋分未过,按节气来讲现在还是夏季。但清晨的风已经转冷,多少有点秋天的感觉。这感觉持续不了多久,最多只有3个小时,中午的阳光会让你失去所有对凉爽的回忆。我喜欢傍晚,地面余热将散未散,迎面的风兼具夏天的温暖与秋天的温柔。天边是成群结队的暗黑的云朵,但又不曾落雨。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如此折中: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炙热一半寒冷。

如果折中的都是美好的,那寻找美好的事物就会变得简单得多。但有时候,折中就意味着不完整。电影《1/2的魔法》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童话里的精灵已经进入高科技时代,魔法逐渐消失,弟弟伊恩一直渴望见到病逝的父亲,并在生日成人这一天收到父亲留下的魔法杖,里面的一条“24小时内复活”的魔咒可以让父亲重返人间。但阴差阳错下,爸爸只恢复了一个穿了裤子的下半身。于是伊恩就和爱打闹又爱琢磨魔法的哥哥巴利一起去找寻能恢复父亲上半身的凤凰石。

电影情节如此简单,以至于我们走出电影院时还不禁感慨这是部儿童向的作品。但其实很少有纯粹属于儿童的作品,大人送给孩子的礼物,总会被成年人的眼光审视无数次。童话故事中,在那些简单到符号化的勇士与恶龙的身上,在勇敢、坚持、正义这些美好品质的光环之下,还笼罩着宿命论的阴影。勇士披荆斩棘的执着,恶龙不死不休的等待,我们或将其称为祝福,或将其称为诅咒,似乎万事万物的行动,总要被解构成一个个存在的理由。而冒险,自然也需要理由。

伊恩冒险的原因是为父亲寻找凤凰石。他的第一个主线任务是劝说蝎尾飞狮,得到凤凰石的藏宝图。伊恩的劝说并不高明,他指着蝎尾飞狮以前的照片说,“She looks like she lived to take risks.”为冒险而生,这是个激动人心的口号,我完全可以想象,勇士们喊出这口号时攥紧的拳头和高扬的头颅。但谁说生活中一定要冒险才能经历奇遇?蝎尾飞狮的这个问题自然而尖锐,平凡而深刻。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不夸张地说,这个问题几与人类的文明史同寿。

有人说,人的价值就在于创造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按此逻辑,人的一生应当是劳动与奉献的一生,是忘我地为人民服务的一生。如果有人做到了这些,毫不怀疑,我会由衷地敬佩,并由衷地感谢他为包括我在内的人类所做出的贡献。但现在我在想,我到底是在敬佩他创造了社会财富,还是在敬佩他实现了自我价值。如果是敬佩他实现了自我价值,那这价值到底是来自于服务社会,还是来自于坚持本心。当本心与服务社会二者重合的时候,这并不产生问题。但若是不一致呢?如果初心是个人的安逸与富贵,甚至是对社会报复与破坏时,我们的坚持是否还有价值。换言之,我们的人生价值是否该由他人来评价?

我们依赖社会,并为社会所拘束。或许这就是我们高呼自由的原因。束缚在无形的人际网络里,我们如渺小的虫蚁,所有的挣扎只能换来象征性的颤动,只有身上越来越深勒痕见证了我们的无可奈何。因此,蝎尾飞狮说:一定要冒险才能经历奇遇。伊恩唤醒了沉睡的狮子,她喷吐着火焰,焚烧了模仿者的面具,也焚烧了归顺者的枷锁。那一瞬间,她一改谦卑的姿态,成为了那个拥有勇气、力量和希望的自己。也许这就是心灵之火,也许这才是魔法。也许魔法不在于改变世界,而在于改变自己。

电影里几乎所有人都发生了改变。重新开始奔跑的半人马,学会飞翔的小精灵,还有哥哥巴利。在一个魔法日渐式微的时代,一心沉湎于魔法与咒语的人似乎并不可能成就一番事业。电影前面用了很长时间,来塑造巴利的顽皮与大大咧咧。我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也曾因为恐惧而错过与父亲的最后一面。我们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淘气的孩子,在另一个孩子的世界里,竟一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当所有的勇气都出于遗憾,当所有的顽劣出于关爱,孩子与父亲,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个称谓。这或许也是1/2的魔法的一种表现——两个身份只有一具身体。

母亲罗瑞尔前后的塑造也比较成功。电影前半段,罗瑞尔是非常典型的母亲形象。微胖的身体,强势乐观的性格。常常会很啰嗦,又在你即将厌烦时传达出浓郁的爱,让你对自己的这种厌烦感到惭愧和自责。她会准备好你的生日礼物,亲吻你、袒护你。而后半段,母亲与蝎尾飞狮共同大战石龙的情节,让她的形象更显丰满。母亲的参与,对战胜石龙、重现父亲是有决定性意义的。这可能也是标题的隐喻——母亲作为家长的1/2——以爱为魔法守护着孩子的生命与希望。

父亲被完整地召唤成功时,太阳已落下了一大半。显然对伊恩和巴利来说,傍晚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后,在幸运地完成无数生死的考验之后,得到的奖励,却只有石头缝隙中的惊鸿一瞥。可能是传统文化潜移默化中留下的烙印太深,与亲人最后的告别在我们心里显得如此重要。那最后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似乎总是蕴含着家人一生的柔情,并以此为力量,护佑着挚爱的平安。

故事的最后,兄弟俩都得到了父亲的拥抱。伊恩学会了邀请,巴利拥有了二代雷霆战车。车门上的独角兽神采奕奕,浑然没有之前晃荡于垃圾桶旁的窘迫。在雷霆战车腾空而起的时候,他可能也会回忆起祖先们在空中肆意奔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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