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碰到季清是在木四宜呆山里的第五天,而木四宜已经对老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也比前两天安分守己了不少,这会儿她正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复习,山里的空气在大夏天意外很凉快,她这会儿正昏昏欲睡,可听到不远处季清那娇滴滴地喊着季世卿便清醒了不少。
“世卿,你都毕业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木四宜听到这话浑身颤抖了下,她挺佩服季世卿的,有这样的妹妹,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换自己早就把她扔进小黑屋了,想归想,木四宜最后还是选择继续乖乖做题吧,木四宜这个人奇怪就奇怪在,明明可以认真学习,偏偏喜欢歪着学习。
季世卿领着季清到了老师的房间,季清对着昔日的老师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疯了一样哭了起来,师母看到忙安抚她,把她带出了房间。
“哎……那孩子心思太重,估计触景伤情。”老师叹了口气。
“医生说带她故地重游也是一种方式,虽然可能会适得其反,但我们还是决定试试,老师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老师摆摆手:“无妨,正好那小丫头有伴了,前两天还天天跟你师母在那儿说无聊,还以为我没听到。”
“您说的是木四宜?”季世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师可能不知道,之前季清差点把她推湖里去。”
“哦?这两人还有过节?我看老木家那丫头虽然心思活络但不是记仇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季世卿担心的无非就是木四宜那点小聪明用到季清身上欺负了自家妹妹,但老师这样说了他也稍微放点心。
季世卿在季清身边安排了一个护工,季清就在这里住下了。
内心最翻云覆雨的自然是木四宜,但她任性却不作,觉得那事儿也算翻篇了,人季清看到自己还会傻兮兮地笑两下,她自己又何必计较,可这也不代表自己就不讨厌她了。
最近,老师列了很多重点和题目让木四宜复习,还跟她说她是有能力上A大的,但是专业一定要想好 ,让她不要太过随意。
这晚,木四宜靠在凉亭的蒲团上望着寂静的夜空,有些出神,离高考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可她这会儿却迷茫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惆怅,她以前觉得爸爸什么都会给她安排好,可最近来了这里心境居然有所变化,哎,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妈妈,应该不会这么纠结吧?
“四宜不开心?”
“师母……是你啊……”木四宜看到师母在自己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她以前学什么。”他们家从来不提母亲的事,她对母亲这种东西因为没得到过所以也没有特别渴望。
“你母亲啊……”师母的眼神在月光下格外柔和,“优雅大方。”
“和师母一样吗?”木四宜眼中的师母就是优雅大方。
师母轻声一笑:“这小嘴甜的,说起你母亲,你要是想不好学什么,不妨像你母亲那样学个设计。”
木四宜赶紧摇摇头激动地说道:“那不行那不行,太费脑细胞了。”
“你这丫头,小脑袋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肯上进。”师母责怪道。
“师母,也不是我不思上进,就是我之前一直被我爸那样养大的,现在让我自觉地干点什么还真难。”
“你倒是借口多。”师母起身便要回屋休息,可最后还是多说了一句,“你母亲以前对珠宝设计很有研究。”
因为师母这一句,木四宜默默下了决定,回房打算睡觉的时候就听到隔壁季清鬼哭狼嚎,这里的隔音并不好,之前没什么人,现在来了个季清自然有的闹腾,木四宜一晚并没有怎么睡,因为季清闹到凌晨4点多才消停,而五点,她就要被老师喊醒跑山下再跑上来。
下山容易,上山难,今天比平时还累啊,哎。
木四宜好不容易跑回山顶,只见季清这会儿倒是安静,坐在那凉亭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她后又开始笑。
“我记得你。”季清的声音跟季世卿有同一个特点,清冷的很,但季世卿些许带点温度,而季清相当冷冰冰,听了让人一阵惊悚。
“哦。”木四宜顿了顿,觉得没必要跟她多客套。
“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又来了又来了,她实在受不了季清对着自己的亲哥哥还带着情愫,这简直就是乱伦,在木四宜眼里完全就是奇葩。
可是,木四宜最近无聊,既然对方要给自己找乐子,她就逗逗她呗。
“对啊,难道是你的?你知道他是你亲哥吗?不觉得很………啧。”木四宜一副婢倪又玩味十足的样子,“啊,你应该知道亲兄妹是不可能结婚的吧?将来我指不定是你嫂子呢。”
“你用不着刺激我,我并不傻。”
你是不傻,但有病呀,木四宜心想。
今天的季清对木四宜的挑衅并未面目狰狞反而像个正常人般冷静又自制,但放在桌子下的双手却紧握拳头,她又何尝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吃了药打了针会好点,但这也都只是暂时的。
“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要去复习了。”木四宜大概是知道季清此刻是清醒的,觉得兴趣缺缺,也没了兴致逗她,想管自己回房。
“那是我以前住的屋子。”季清有些空洞地说着,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木四宜眼球随意翻了下,不打算搭理她,免得自己又被疯到。
“木四宜!”没想到季清却喊住了她,“我知道你打心里看不起我。
“没有啊。”木四宜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自己从未对她讨厌过。
季清笑了笑:“我也挺瞧不起自己的。”
这下,木四宜沉默了,她是不懂所谓的情啊爱啊,虽然不少人追她,但她平时就爱吃喝玩乐,折腾自己,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到她这儿似乎并没有。但她确实想不通,季清为了个渣男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季清倒是不在意木四宜的不语,深呼一口气:“我真羡慕你,每天没心没肺的样子。”
木四宜那双明亮的眼珠子看着季清的背影,觉得特别凄凉,一个才20几岁的女孩子是她这样的吗?看看自己,她们虽然差不了几岁,但跟她摆在一块儿简直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也不是没心没肺。”木四宜反驳道,没心没肺跟没良心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天塌下来都还在笑。”季清转身看着她。
木四宜心里一阵怪异,奇了怪了,这季清不对劲啊,昨天还疯疯癫癫的样子,今天突然就变不一样了。
“你知道吗?我妈他们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可我哥死活不同意。”季清又是一阵轻笑,“别看我们家家大业大,可是重男轻女着呢……你比我好多了,我看得出你爸爸很爱你。”
木四宜又开始沉默了。
季清神神叨叨又说了会儿:“有一次我听到我妈对我爸说怕我耽误了我哥的前程和婚姻。”
木四宜心想这是在绕口令呢。
“对了,明天我哥来了让他帮我洗一下枕头套。”
“你自己怎么不说啊?”她觉得莫名其妙,何况不是还有个护工在吗,“那啥,我要备考,先进去了。”
季清又是对木四宜傻傻地一笑,这次没再留住她。
可是木四宜怎么也没想到,她讨厌的季清就这样去世了,那几次傻傻的笑容竟成了最后的道别。
那次对话后的第二天,木四宜亲眼看到有人从季清的房间抬出一个人来,而那儿正严严实实遮着一张白布,季清的尸体被小心翼翼抬下了山,师母站在她边上轻声说季清解脱了,可木四宜却有点不知所措,还有些莫名鼻酸,只知道第一次有个人从她身边消逝了。
她不知不觉到了季清住的那个房间,只见季世卿很平静地坐在季清的床头,相比他父母的撕心裂肺,他显得有些冷漠。
木四宜想起了季清说过父母担心她耽误了季世卿的话,此刻再看他们的样子觉得格外讽刺,反倒是季世卿那没事的样子令人心疼。
“是木家那丫头吧?”季母哽咽地说道。
木四宜没想到他们会注意到自己,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句话以后,便没了下文。
木四宜也知趣地离开了那个房间,面目最难过的还是老师,毕竟好好的人在他这儿没几天就走了。木四宜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索性跑到那凉亭,坐在季清那天的方位,学她托着腮看着某个地方,并未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她那会儿在看什么?
“昨天她难道就在跟我道别?”木四宜呐呐地自言自语。
木四宜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枕头套!枕头套!木四宜一下子起身跑回季清的房间。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快住手!”这会儿正好没人,师母看到木四宜把季清床上的还没处理的枕头翻了好几遍赶紧阻止她,这要是被季家的人看见了指不定骂她,这过会儿季家就有人来收拾床单了。
可木四宜仿佛没听见似的,把床上的三个枕头套都扯了下来,没过多久只听她兴奋地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木四宜,你在干什么!”
木四宜跪在被自己翻乱的床中央,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听到季世卿那沉稳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眼里的怒气似乎在隐忍着,她一下子被震慑住了:“我……那个……”
“我知道你之前讨厌季清,但现在她已经走了,我希望你适可而止,尊重逝者。”季世卿压抑着情绪。
“不是不是,你误会我了!”木四宜赶紧下床跑到他面前把信纸给他,“你看!这是你妹妹留下的!”
“世卿,你别气,四宜这孩子虽然平时调皮了点,但也是有分寸的,我去你老师那儿取季清以前画的画送下山。”师母轻拍了下季世卿又不放心地给了木四宜一个警告的眼神才离开房间。
木四宜抬头看着季世卿,近看才发现他的眼眶红得可怕,也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被她气的,自知自己理亏,赶紧把信纸塞他手心中,也不多话便要走。
“等等。”季世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语气却比刚刚要温和很多,“你怎么知道?”
木四宜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说道:“她昨天喊住我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让我今天告诉你帮她洗枕头套,所以我刚刚突然想起来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吧……”只是没想到是封遗书。
“知道了。”季世卿松开了她的手,而后又说道,“刚刚,抱歉。”
“嗯。”木四宜的声音有些微颤,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特别委屈,可又想不通自己在委屈个什么劲儿,吸了吸鼻子,管自己走了。
季世卿回头看了眼木四宜的背影后才打开那信纸。
写了寥寥几个字:有你这样的哥哥清清真的觉得很幸福。
季世卿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着:又何必如此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