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留守儿童的回忆

      我似乎一想到小时候的故事就情不自禁的掉眼泪,第一次是爸爸坐车送我和妹妹回老家 ,他在临走之前告诉我他是去江苏接妈妈回来,我在哭闹中还是让他去了,我很乖的在家等了他们几个月,那时通信不好,接个电话还要跑到小店去接,后来他们也并没有解释,可我依然记得爸爸的诚诺,每天都兴高采烈地望着那条爸爸离去的公路,天天盼着他能从离去的地方再回来,可我的愿望一再落空,那个身影再没回来过。从江苏回来的的时候,妹妹才满一岁,我也才三岁,奶奶告诉我,那次我和妹妹抱着哭了好几天才安静下来。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渐渐的便也淡忘了,每当看见别的孩子和他父母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又不自觉的想起他们来,但我不会再哭着要,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这要是我的爸爸妈妈该多好。

      妹妹才一岁,已经胖嘟嘟的会讲很多话了,她还小,记不清过去发生的事,只是看着我哭,算是模仿一样的陪我哭,记得有回,家里推了很多汤圆粉,我不知是怎么搞的,弄了一些土进去,因为新奇,我用手抹了些在妹妹的脸上,本来我们都在笑的,然而叔叔走过来看见我的手上和妹妹的脸上都是汤圆粉,便不由分说的用竹枝抽打了我们一顿,并让我们罚跪,妹妹是多冤枉啊,当她被打的啊啊直叫,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奶奶在一旁说不要打了,叔叔一脸严肃的说:“小孩子不从小管好,长大还得了,要是她爸在的话还不是一样,该打就得打。”我一下心都凉了,我多希望爸爸在呀,从我到现在,他都从未打过我,而我也一直很听话。

      刚开春不久,天气也变得暖和了,家里没什么玩的,我和妹妹便去地里的梨树上爬着玩,妹妹选了棵中间分叉的树,她加了一把劲打算一下就爬上去,可没想到,她的脚被卡在树缝中动弹不得,任凭我怎么也拔不出来,妹妹不知是着急还是疼痛,哇哇的大哭了起来,那时我紧张的头脑里竟想起了爸爸妈妈,他们要是在这里的话该多好,我们的动静引来了隔壁家的阿姨出来看,有了大人的帮助,妹妹的脚很快就拔了出来,阿姨轻声的嘱咐我们,叫我们不要爬树了,多危险,那时,我仿佛看到了妈妈的影子,可她毕竟不是我妈妈。

      除了爬树,我们也会过家家,找了一些破的锅碗瓢盆,扯一些野草,加上爸爸妈妈给我们寄了很多娃娃回来,他们想用这些娃娃来替代他们,可他们不知道,我们内心的孤独是这些娃娃消除不了的。娃娃中那个最大的娃娃很受妹妹的喜欢,奶奶就用绳子将娃娃缠着让妹妹背在背上,刚好有妹妹一半长,远远看去还真像背着一个小娃娃,这个娃娃在妹妹背上一呆就是一天,因为这个娃娃比其他娃娃都要大,我们便给它取了一个通俗的名字:大布娃娃。妹妹经常背着它嘴里念叨着:“乖哦,不哭”。总是引得奶奶哈哈大笑。

      我还深深的记得,那天还在外婆送我和妹妹回家的路上,原本的白天突然就黑了下来,已经能看得到家了,外婆就叫我们赶紧回去,她说完便也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了,到了家,爷爷告诉我们爸爸要接我们出去读书,我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听他们安排,那是2008年,我已经读完三年级了,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妹妹本该上一年级的,可爷爷还没给他上户口,所以她上了两个幼儿班,那时家里已经有两个弟弟了,那是叔叔的孩子,我很喜欢他们,总是用背篓背着他们四处走,不经意间,我和妹妹在老家呆了五年,爸爸妈妈从未回来过,于是我们也阻隔了五年。

    晚上奶奶和婶娘就给我们收拾衣物,第二天由爷爷把我们送到一个亲戚家,再跟着亲戚一同过去,大巴车很快将我们送到江苏,面对父母那陌生的面孔,我却开始犯难,一下子难以接受他们,然而很快我就爱上了这里,原来有父母的感觉是这么的幸福,在江苏过了三年,我和妹妹在离家很近的同一所学校读书,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父母、朋友、邻居、老师都是那么的喜欢我们,使我们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我以为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可噩梦再次来临,那天爸爸突然告诉我们他承担不起我们的开销了,要将我们送回去,我们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即使一万个不情愿又能怎样,终归摆脱不了他们的安排,他们说春节前的车票要便宜些,刚好我叔要回去接他孩子去他姥姥家过年,一起把我们带回去,奶奶本是不愿带我们的,还是叔叔跟他们说了才同意的,于是去车站那天,我们本该还在上课,经过学校看到同学们都还在操场做广播体操,听着那熟悉的音乐,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在学校和朋友们的点点滴滴,一行热泪又默默从我眼眶里流了下来,要回去了,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多想等期末考试结束后,好好和他们道个别,然后安心的离去,毕竟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其中一个知道我要走了的朋友,她叫我要等着她放学说是有东西要给我,可我终归等不到她,只能在临走时,跑到她家门前,望着紧锁的大门,将我为她准备的礼物从门逢里塞了进去。

    我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她一定比我好不到那里去,她比我更沉默,让我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她还是胖嘟嘟的,别人都叫她小胖,到了江苏,我身为她的姐姐,却一再忽视她的感受,总是对她呼来贺去,开始对她漠不关心。

      载着我希望来的客车又载着我的伤心离去,看见父母越来越远,想起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细节,我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妹妹坐在我旁边,沉着脸,始终没哭出半句。

    到了老家,我要走一个小时去上学,妹妹那时八岁,每天从山上赶到山下上学,早上去下午回来。我是住读,每个星期一早上能和妹妹一起走一小截路,到了岔路口,我们就要分开走了,她总是舍不得的要送我走一会,我们要到星期五下午才能再见到了。就在那时,我脸上的阳光便藏了起来,以前别人都说我是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而现在开始我却开始隐藏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和别人说太多话,有时想到什么还会莫名其妙的流泪,在我看来,父母就是不要我们了,不然为什么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们呢。

      妹妹有次无意间对我说,那时你什么都跟我抢!那一瞬间我却愣住了,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多么的自私,自己应该获取幸福的时光错过了而又去抢了妹妹该获的幸福,结果两个人在该得到爱的时候都没有得到它。对妹妹的愧疚是我这生都无法引补的,每想到她那么小却要跟着我受苦,我的心总是酸酸的,如今,她已经长大了。经过早起路远的磨炼,她一下就瘦了下来,就算是因祸得福吧!而我现在更要加倍的爱她,只想对她的愧疚少一些,代替父母把爱给她。

      我不会憎恨父母, 每当妈妈说他们对不起我和妹妹,此中的所有恩怨都一化了之,就如所有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我将来有了孩子,我自己的少时经验就是教训,因为我受过这种苦,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也尝一遍,即然我爱自己的孩子,我就不会让他感到我会抛弃他,不管生活再苦,我也不会离开他,不会让我的爱减少半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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