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慕雨:中国制造业内卷的内外困局,藏着三个扎心真相


凌晨四点的苏州工业园,某电子厂的流水线还在"滋滋"作响。00后女工小杨的手指在电路板上翻飞,第376个电容焊完时,流水线速度突然又调快了5%——组长在广播里喊:"越南分厂昨天又多焊了2000块板,咱们不能输!"

这场景像极了制造业版的"西西弗斯困境":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前跑,却没谁真的跑到更高处。中国制造业占全球28%的产出,却只赚走了其中8%的利润。当我们的钢铁产量能填满3个贝加尔湖,光伏组件铺满半个澳大利亚,为何工厂老板们还在为"每吨钢赚5块钱"彻夜难眠?

制造业的内卷,从来不是单一国家的"自作自受",而是全球产业链绞肉机里,资本、技术、规则碰撞出的必然结果。


国内困局:从"人口红利"到"成本围城",我们踩了三个坑


浙江义乌的吸管大王楼仲平,最近在厂里装了30个动作捕捉摄像头。屏幕上,工人捆扎吸管的动作被拆解成17个步骤,"以前8小时捆10万根算优秀,现在10小时捆15万根才合格"。但他更头疼的是报价单:"2008年一根吸管赚1厘钱,现在赚0.3厘,还得包运费。"

这荒诞的"厘钱生意",藏着国内内卷的第一个深坑——劳动力成本跑赢了劳动生产率。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0-2024年,制造业平均工资从2.4万元飙涨到8.9万元,涨幅268%;但全员劳动生产率从每人每年11.6万元涨到23.4万元,涨幅仅102%。工资像坐火箭,效率却在爬楼梯,企业只能玩"时间换利润"的游戏。广东某玩具厂老板算过一笔账:2015年工人月薪3000元时,每小时产50个玩具能保本;现在月薪6500元,每小时必须产90个才不亏——于是流水线速度从每分钟1.2米调到1.8米,厕所时间从10分钟砍到5分钟。

更要命的是产能过剩催生的"自杀式竞争"。

河北唐山的钢铁老板老李,去年冬天把厂里的暖气片全拆了——不是省钱,是为了证明"我们连取暖费都能省,报价能比别人低10块"。2024年中国粗钢产量10.2亿吨,占全球51%,但产能利用率仅72%。为了抢订单,某钢企甚至出现"每吨钢赚5块钱也要开足马力"的奇观——老板的逻辑很拧巴:"停炉一天损失200万,开着至少能保住工人、留住银行贷款。"

光伏行业更疯狂。2024年全球光伏组件需求约350GW,中国产能却飙到600GW。于是价格战打到"按斤称":多晶硅料从2022年的30万元/吨跌到2024年的6万元/吨,某头部企业半年报显示"毛利率仅3.2%",比卖矿泉水还薄。

第三个坑,是创新的"玻璃门"。

东莞某代工厂做了15年苹果配件代工,老板老王最骄傲的是"能把螺丝公差控制在0.01毫米内",但当苹果推出无线充电配件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连芯片设计的门都摸不到。"代工赚的是'手艺钱',研发要砸'风险钱',万一失败了,工厂就得关门。"这种心态下,62%的中小制造企业把"研发投入"列为"可削减成本",它们的平均研发强度仅1.2%,不到华为(22.6%)的零头。


国外困局:全球产业链的"绞肉机",我们被卡在了"中间层"


越南平阳省的电子工业园里,某三星代工厂的招工牌写着:"月薪300美元,包吃住,每周休1天"。这个数字,是东莞同岗位的60%。2024年,越南吸引外资制造业项目217个,其中143个是从中国转移过去的劳动密集型企业。

这不是简单的"产业转移",而是全球资本设下的成本陷阱。当中国劳动力成本从2010年的人均每月200美元涨到2024年的800美元,东南亚用"月薪300美元+无社保"的组合拳,抢走了我们曾经的"低端饭碗"。某鞋业巨头的迁徙很能说明问题:2018年从东莞迁到越南,人工成本降了40%,但产品还是那些"100元3双"的帆布鞋——利润被品牌方拿走,我们和越南卷的只是"谁更能忍受低工资"。

而在产业链的上游,发达国家正用技术壁垒给我们"上锁"

2024年,中国进口芯片金额3800亿美元,比原油还多。某汽车零部件企业想研发自动驾驶芯片,却发现荷兰ASML的光刻机根本买不到,美国的EDA软件也被限制使用。"他们卖我们芯片赚100元,我们组装成汽车电子赚10元;等我们想自己做芯片,他们连螺丝刀都不让我们碰。"老板的吐槽里,藏着全球产业链的残酷规则:发达国家掌握"标准制定权"和"核心技术",我们想往上爬,就得过"专利墙""技术封锁"这几关

更狠的是规则陷阱。2024年,美国对中国光伏产品加征25%关税,欧盟搞"碳边境税",印度干脆对中国手机配件搞"本地化率60%"的限制。某光伏企业算了笔账:出口欧洲的组件,扣除关税、碳税和长途运费,利润比内销还低3%。于是,大量本应出口的产能被"逼回"国内,进一步加剧了内卷——就像一群人被关在屋子里抢馒头,门外的人还在不断往屋里扔石头。


内卷的本质:不是不够努力,是赛道错了


当义乌的吸管厂为"每根多赚0.0001元"优化工序,当唐山的钢厂为"每吨多赚5元"压缩成本,当越南的工人为"每月多50美元"放弃周末——这些努力都没错,错的是我们把"内卷"当成了"进步"。

制造业内卷的本质,是全球产业链分工中的"价值陷阱":我们被困在"高投入、低附加值"的中间环节,往上冲不破技术壁垒,往下躲不过成本竞争。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我们负责拧螺丝,别人负责设计图纸和收专利费;当螺丝拧得再快也赚不到钱时,所有人只能比"谁拧螺丝的姿势更累"。

但破局的微光也在闪现:深圳的大疆把无人机做到全球70%份额,靠的是"别人做组装,我做飞控系统";宁德时代的电池能卖遍全球,凭的是"别人拼价格,我拼能量密度";浙江的某纺织企业,把普通面料做成"能监测心率的智能衣",利润翻了10倍。

这些案例藏着同一个答案:内卷的解药不是"更努力地卷",而是"跳出现有的赛道"。当我们从"制造大国"转向"智造强国",从"赚加工费"转向"赚技术钱",那些凌晨四点的流水线灯光,才不会只是"无效加班"的证明。

毕竟,制造业的未来,不该是螺丝钉卷成麻花,而该是螺丝钉长出翅膀。



侯慕雨:金融原理及实操内训专家,政府平台公司内训及银行培训师,培训课程包括:投资决策、融资实务、风险管理、投贷联动的方式和路径、投资风险评估模型、政府引导基金及产业投资基金运作实务、产业分析及战略发展、政策性资金的申报及国家战略投资项目分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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