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苦艾
早些年的爱情，是不自由的，亦无自主权，但功利目的是影响一段爱情能否成功的终极因素。
古今无不如是。
1、
初中毕业那年，程林十五岁，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从小一起玩耍的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也许相处太久，没有新鲜感了，彼此间就是不来电，反正程林是这么认为的。
甚至小时候，两人一路玩耍，有人冲着他们伸出两根并列的手指，意味深长地笑，程林就会脸红，他知道那两根手指就是小两口的意思。
甚至有老人提议，何不请人提亲撮合他们两个，程林不吭声，也就表示了异议。他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对那个女孩没有感觉，哪怕他们从小一起砍柴、放牛、割猪草、玩游戏，一起上学读书。
直到他上了初中，她没在读书了，留在家里干农活。
那个时候程林已经开始向往诗和远方了，不肯将就眼前的苟且。
那个时候，很少人能上初中，小学完了也就辍学了，在家干几年农活，到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子了，过着上一辈一样的生活，水波不兴。然后含饴弄孙，悠然老去。这是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要想偏离那个既成的轨道，另走一条新路，何其艰难。
2、
直到程林遇到邻村的那位女孩，他认为留在家里，两情相悦，男耕女织，也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那次偶遇，程林只看到那个女孩高挑的背影，马尾辫，浅绿色夹克衫，蓝色裤子，白色运动鞋。她放学回家手里提着书包，程林坐在亲戚家，从屋里向外只能看到她经过门前的背影，生命与爱情真的很奇妙，这一刻永远定格在程林的记忆里，这是他一生都没忘记的背影。
那个女孩上学显然比程林要晚。那时的程林初中毕业了，而她却还在上小学六年级，他们还是同龄人。
有了第一眼的终生难忘，程林必须想办法接近她。
她是程林亲戚家的邻居，还带点远房亲戚。程林决定循着不咸不淡的亲戚关系这条线，缓慢而又不易被人察觉的靠近他心中的女孩。
女孩能称上是名门望族的千金，父亲是小有名气的乡村医生，叔叔是村书记，还有一个爷爷是县政法委书记，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很显赫的家族了。
而程林家则是远近知名的贫困户，家里十口人，两个年迈的爷爷奶奶，父母，兄弟姐妹六个，挤在两间低矮潮湿、破败不堪的老旧瓦房里。
然而这一切在程林眼里，并不能形成障碍。他固执地以为，只要他能想法接近女孩，并大力追求，直至两人真心相爱（非对方不娶不嫁的程度），那么外界的一切条件因素都不是问题。
3、
女孩家境虽好，但因成绩不理想，没再上学了。
这对程林来说，是一个利好消息，因而增加了两人成功的可能性。若是那女孩成绩优异，考上大学，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那就彻底没戏了。
程林想尽办法靠近女孩，有时却又无能为力。
他只能有事没事往亲戚家跑，为的就是多看那个女孩一眼，但往往是无功而返，程林到亲戚家要走十几里的山路。
三年后，十八岁那年，程林借着给那女孩的奶奶庆寿，第一次去了女孩的家。
彼此间并没有说话，程林不知道那个女孩对自己是否有印象。最少她能从旁人那里了解到，程林是她院里邻居家的亲戚。
宾客众多的场合，程林坐在不显眼的位置，无人搭理他。他只是为了见他心中的女孩，而攀了这样一家所谓的亲戚。
为了能见一面，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程林必须要送礼，很贵重的礼，这对他家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在酒席上，女孩帮客人盛饭，递碗的时候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好温暖，好细腻，好销魂，这是程林切身的感受。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对视，女孩眼眸流转，顾盼之间百媚尽生，程林的心被熔化了。
那一瞬，程林读懂了女孩，从她那深情的一瞥，她是对他有好感的，为此程林兴奋了好几天。感觉整个世界都那么友好，连平时最讨厌的大山都那么有韵味，那么有情调，那么耐看。
后来又一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的自做多情，真是好笑。
4、
程林决定给女孩写信，由亲戚转交给她。
信交出去了，是漫长的等待与煎熬。害怕女孩笑话他，拒绝他。日子在充满甜蜜的等待与焦灼中过去。
一个星期后，女孩的回信由程林的亲戚转交到程林手里。
那一刻，程林的心是颤抖的也是甜蜜的，终于有了她的信息。他拿着信，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细细看了女孩的来信，一遍又一遍揣摩女孩内心的真实想法，每一个标点都不放过。
信里女孩大意是说，自己年龄尚小，暂不考虑个人终身大事。
这是婉拒？还是女孩的矜持？程林猜不透。字里行间似乎还留有余地，又给了程林莫大的信心与力量。
程林给女孩写信的节奏频密起来，满篇都是溢美之词、思念之情。女孩有时回信，有时不回，这算是两人最初的情感交流。心的距离慢慢拉近了。
两人的恋情在她们那个院子里曝光了，最先知道的是女孩的母亲，母亲说，她很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当然，绝大多数人是不看好他们间的感情的。
两人见面的机会却几乎没有，程林内心非常痛苦，陷入到无尽的思念之中。
这一次两人却在女孩家后的山上相遇了，不知是女孩刻意为之，还是偶然，但也只是匆匆而过的一瞥，漫不经心的一句问候，双方还得装做若无其事。因为她的身后不远处的庄稼地里是他的家人，还有山上其他劳作的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是不可能有多余的交流机会的。
女孩问：“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不会害怕吗？”
程林答：“不怕！走的多了，习惯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程林已经匆匆走远。他不能停留，若在女孩面前停留，将会引发很多很多谣言、非议，他们两个都怕这样的结果。
满天的夕阳，将女孩的倩影镶成了金色，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原来在这几年朦胧成长中，女孩已经长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程林外出打工，也曾遇到过十分漂亮的女孩，都没有动心。他心中最完美的还是那个最初的女孩，每晚都在想她的梦里入睡。
5、
只要有机会，程林依旧会写信给女孩，以维系两人相思不相见的恋情。
转眼四年过去了，两人都已二十二岁。这个年纪在当时农村已经属于大龄男女了。
女孩这次回信，与以前大有不同，在信中明确了两人的恋爱关系，答应了程林的追求。女孩还提示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靠自己谈恋爱并走进婚姻，是多么不现实，最好还是要请媒人到家长那里去提亲，才是唯一的办法。
程林接连请了两个媒人去女孩家提亲，都没有得到明确答复，意思很明显，女孩家根本就没想过要将她嫁给程林这样一个穷酸小子。尽管在这许多年里，陈林做了许多努力，拼命打工挣钱，盖了新房，改善了家里的经济条件。
在他们眼里，所有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两人的恋情陷入僵局，双方都很焦虑却又无能为力。
机缘巧合，在女孩的主动邀约下，程林在女孩家里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天晚上女孩做了饭菜，只有她奶奶参与两人的聚餐。
不得不佩服女孩的心机，很会选择时机，她们家那么多人，那一晚都有事不在家，她妈妈在程林刚来时热情欢迎了他，后来似乎是有意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也借故外出了。
那天晚上的气氛温馨融洽，程林与女孩都喝了几杯酒，都敬了奶奶两杯酒。
奶奶回去睡了，女孩安排程林在自己家休息，就在女孩自己的房间。这在农村已经突破了礼教的极限。
6、
女孩温馨的闺房，陈设简单，整洁干净，灯光柔和。程林想在女孩的床上，体味女孩的体香与无限柔情。
他躺在女孩的床上，不能入睡。
门外传来女孩的声音：“你要喝水吗？”
程林心内一惊，这么晚了还用喝水，应了一声，“喝一杯吧。”
女孩拿了两杯水进来了，两个年轻男女，没有言语，默默相对，喝了那杯水，程林喝完才知道那是一杯放了糖的水，很甜。
女孩坐在程林床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微闭双眼。程林俯身亲了女孩光洁的额头，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程林看到晶莹的亮光在女孩的眼角闪烁。
几个月后，程林听人说，女孩已经定亲了，是另外一个村的，对方家庭富裕，公公是医生，儿子是村干部。
程林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女孩家中，她对程林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表情淡漠，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程林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女孩说：“现在这个时候，亲都定下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这样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林那天是怎么回家的，他不知道。
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晦暗的，没有了任何生机。
7、
二十三岁那年，女孩结婚了。
程林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诗和远方还在前面。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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