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51期“矛盾”专题活动】
我每晚睡着后身体会被另一个“我”控制, 直到在旧屋发现满满一柜子的日记, 才意识到自己患有严重人格分裂,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快逃,他发现你了,我们要被清除了——”
午夜零点的钟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闷闷地敲进林晚的骨头里。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到天花板上那盏熟悉的水晶吊灯。不是她睡时的姿势。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带着铁锈味的甜腻,像是劣质红酒残留的痕迹。
左手手背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她抬起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看到上面有几道新鲜的、已经结痂的细长划痕,像是被什么纸张的边缘狠狠割过。
又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记忆像断流的河,每晚准时枯竭,又在次日清晨以各种诡异的方式重现——不属于她的疲惫,关节莫名的酸胀,身边物品细微的挪动,还有这些来历不明的伤口和身体里陌生的滋味。
她坐起身,冰凉的真丝床单从身上滑落。卧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甚至缓缓侵入的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来。她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她去了城郊那栋荒废已久的老宅。父母去世后,这里就再没人住过,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自己少年时代的那间卧室。记忆里,墙角立着一个厚重的、带穿衣镜的老式樱桃木衣柜。
推开吱呀作响的柜门,陈年的樟脑丸味道扑面而来。儿时的衣服早已清理,柜子深处却意外地沉。她费力地拖出一个巨大的、裹着厚厚尘土的纸箱。打开的那一刻,她呼吸一滞。
里面是日记本。不是一两本,是几十本,或许上百本。各种尺寸,各种封皮,从幼稚的卡通图案到素雅的布面软抄,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纸箱。它们按照年份,整齐地码放着,一种近乎严苛的整齐。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
字迹是她的,却又绝不是她的。笔画锐利,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急切,写满了她毫无印象的疯狂念头和阴暗揣测。她猛地丢开,又抓起另一本。这一本的字迹又变了,变得柔媚缠绕,记录着对一个模糊背影病态的迷恋和倾诉。再换一本,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却用冷静到可怕的笔触,详细罗列着各种她听不懂的化学公式和…某种计划。
她的手指开始发抖,冰凉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她疯了一样不断抽出不同的日记本,疯狂地翻看。每一本,都是一个陌生的灵魂,用着她的笔迹,却又截然不同地活着。她们争吵,她们哭泣,她们谋划,她们爱恋,她们诅咒。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到最近。
那个每晚夺取她身体,留下痕迹和痛楚的,不是鬼魅。
是她自己。是无数个她自己。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散落的日记本如同无声咆哮的浪潮,快要将她彻底淹没。她抱住剧痛的头,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分崩离析。原来那些记忆的断层,那些空白的夜晚,都被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了,被这些陌生的“她”瓜分蚕食。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直到一抹夕阳透过肮脏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纸箱最底层的一本黑色皮革日记本上。
那本子看起来最新。
她颤抖着,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将它抽了出来。封皮冰冷。深吸一口气,她翻开了它。
前面的字迹混乱不堪,是多个不同笔迹的混杂,仿佛在进行一场绝望的争吵,语句支离破碎,充斥着“害怕”、“消失”、“他”之类的字眼。她的心跳如擂鼓,一页一页急速地向后翻。
终于,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极度惊恐、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划下的、深可见纸背的字迹写的。是她最熟悉、使用了三十年的、属于“林晚”的字迹。
“快逃,他发现你了,我们要被清除了——”
啪嗒。日记本从她彻底僵住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的灰尘上,发出一声轻响。
却如同丧钟,在她灵魂里轰然鸣响。
谁?发现了谁?清除?!是什么意思?
极致的冰冷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猛地抬头,视线惊恐地扫过昏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夕阳的光柱里无声浮动。
但那句警告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在她的脑海里。
她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老宅,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在死寂的郊外显得格外刺耳。她死死盯着后视镜,看是否有车辆跟踪。每一辆偶尔经过的车,每一个路边的行人,都像是潜在的威胁。夕阳的余晖将世界染成一片血色。
一路飚回家,冲进公寓,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剧烈地喘息。安全了…暂时安全了。她跌跌撞撞走进客厅,想给自己倒一杯水,稳定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手指还没碰到水壶,她的动作停住了。
客厅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杯水。
一杯清澈的、满盈的、她睡前绝不会放在那里的水。玻璃杯壁外侧,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显然刚倒上不久。
冰凉的恐惧瞬间再次攫紧了她,比在老宅时更甚,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实质感。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正对着茶几的,是客厅的那面装饰性金属框镜子。镜面微微反着光。
然后,她看见了。
镜子里映出的是她的脸,她的身体。
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笑意的完全陌生的表情。那双属于她的眼睛,正透过镜面,直勾勾地、带着洞悉一切和绝对掌控的嘲弄,看着她。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
林晚站在原地,血液仿佛冻结成了冰渣,每一寸肌肉都僵死了,无法移动分毫。
镜中的“她”,嘴角那抹非人的笑意,似乎又扩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