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奸大恶之人,为什么总能顺风顺水?

推文:《奸臣夫人的悠闲日子》

作者:抹茶曲奇


文案:

五年前

沈令善摆脱了

江屿这个青梅竹马的娃娃亲

嫁给了梦中情郎

五年之后

沈令善与前夫和离

重回皇城

昔日的天之骄女成了下堂妇

昔日的落魄书生却已经变成了

官居一品的摄政奸臣

而他权倾朝野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抢老婆

把沈令善抢回了家

这是要向她讨债的节奏

她都已经做好了还债的准备

这债主却似乎只想宠着她?

不仅救她的家人于危难之中

甚至毫无底线地维护她


正文:

第一章 新妇

      正值隆冬,白雪皑皑。

  齐国公府的琳琅院内,却是暖意融融。穿着一身家常耦合色短袄的魏嬷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问丫鬟道:“夫人还未起吗?”

  丫鬟名叫丹枝,正是齐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鹅蛋脸,柳叶眉,脸儿白皙,眸儿清澈,年纪轻轻,却端得一副沉稳的气度,丹枝含笑说道:“回嬷嬷,还没呢。”

  魏嬷嬷无奈摇了摇头,冲着丹枝道:“你且出去准备准备,我去将夫人叫起来。”说着便绕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朝着黄梨木如意云纹架子床边走去。

  刚成亲半年,架子床上大红色的床帐还未换下,卧房内还是新婚时的喜庆模样。魏嬷嬷一伸手,一摸着床帐的质地,便顿了顿,这是在安武侯府所不能比的。

  在想起半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魏嬷嬷觉得,她家夫人这回应该是嫁对了。

  她将床帐撩起,勾于两侧的帐勾之中,望着那大红色百子喜被中微微隆起的身形,才小声道:“夫人,该起来了。今儿还要去瑞鹤堂那边请安呢。”

  锦被之中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沈令善迷迷糊糊翻了一个身。她的睡相并不好,泼墨般的青丝铺得鸳鸯满枕都是,看着有些孩子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请安二字,沈令善才拢着暖和的被褥从榻上坐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玉嫩精致的俏脸来:“外头下雪了吗?”

  声音带着几分初醒时的慵懒,听着有几分幼时的软糯之感。

  魏嬷嬷还当她是孩子似的,笑笑就道:“是啊。下了整整一夜,这会儿才刚停。”

  这是她嫁到齐国公府后的第一场雪。

  沈令善想着,朝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就“嗯”了一声。外头太冷,她有些不想起来,可她老早就改掉了这个赖床的毛病,也不知怎的,嫁到齐国公府之后,便情不自禁沾染上了这懒散的习惯。沈令善将被褥拢紧几分,觉得大抵是睡得太舒服了,这琳琅院的架子床比普通的要大上两倍,身边又没有人,她一人独占,怎么睡都成。

  沈令善自榻上起来,外头的丫鬟早已捧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

  琳琅院共有丫鬟婆子三十个,不过沈令善还是习惯一直伺候她的丹枝和碧桃,从娘家过来的,用的自然顺手些。

  净面漱口之后,便坐于妆奁前梳妆。

  沈令善美貌清绝,是世间少有的颜色。因新婚不久,平日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越发衬得她艳色无双来。

  梳妆之后,沈令善便去东院老太太的瑞鹤堂请安。

  出了琳琅院,那刺骨的寒风便像刀子般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沈令善拢了拢身上的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继续往前走。

  待路过花园的八角攒尖顶小亭,身后便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沈姐姐,沈姐姐。”

  沈令善步子一顿,转过身去,就看白雪茫茫处,一个墨绿团子朝着她跑了过来。小家伙本就生的胖嘟嘟的,穿着一身厚厚的袄子,衬托得他越发像个球儿般。这会儿急匆匆的跑过来,看着便像个球儿圆润的滚过来似的。

  他跑到沈令善的手边,才仰起头甜甜一笑:“沈姐姐也去给祖母请安吗?”

  小家伙正是江家小公子江嵘,齐国公江屿的幼弟,才八岁。

  跟着江嵘身后的乳母李妈妈,忙纠正道:“公子又叫错了。”

  “……哦。”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沈令善规规矩矩的行礼,“嫂嫂好。”

  沈令善觉得他十分可爱,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说:“咱们一起去吧。”

  “好啊。”江嵘笑笑道。

  小家伙跟着走了几步,才停了停,翕了翕唇,迟疑的问道:“嫂嫂……我能牵着你的手吗?”他的身份使然,被养的很好,一张脸胖胖的,可身边伺候的下人们也毕恭毕敬的,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他的眼睛很亮,“……之前请安的时候总是碰到茂哥儿。二婶婶牵着他的手,我也想有人牵着我的手。”

  江家大爷同妻子阮氏,在七年前的一次意外中去世,那会儿江嵘才只有半岁。

  沈令善笑了笑,素白的小手自斗篷内伸了出来:“喏,牵吧。”

  江嵘看着,这才欢喜的握住:“嫂嫂真好。”脚下吱嘎吱嘎踩着雪,江嵘觉得有趣,牵着嫂嫂的手,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

  沈令善似乎也被他的笑容虽感染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便到了瑞鹤堂。

  沈令善来得算是晚了。

  她缓步进去,朝着主位之上的江老太太请安:“祖母安好,孙媳来晚了。”

  江老太太穿着一身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袄,戴着攒珠眉勒,眉目慈蔼,体态微胖,看着便是个有福之人。原是和颜悦色同幼孙茂哥儿说着话的,听到沈令善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

  见面前的美貌女子,虽是一副妇人的得体装扮,可生得艳光四射,清丽无双,她一踏入,这瑞鹤堂顿时就亮堂了起来……生的也太美了。难怪他那孙儿心心念念。

  江老太太对沈令善这个孙媳是不满意的,可谁叫她那江屿自己要娶——如今这江屿,可不是她能随意做主的孙儿。

  虽是不喜,不过江老太太也并未露出不满之感来,而是笑笑道:“天儿这么冷,每日早起,的确是为难你了。从明儿起,逢一逢五过来应个卯就是了,不用日日都过来。”

  江老太太的左手边的二夫人郭氏一听,便蹙起眉头来,觉得这老太太也太惯着这个孙媳了,不过……谁叫沈氏嫁得好呢?

  如今江家虽今非昔比,可这一切的荣耀都是江屿一手挣来的。

  江家统共三房,长子江大爷已经去世,其余的两房,江二爷是五品官,江三爷的官阶高一些,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真正光耀江家门楣的,便是长房江大爷长子——江屿。

  江屿十九便中了进士,之后的九年,步步高升。当时适逢先帝驾崩,先帝未留遗诏,朝廷上下一片混乱,江屿极力扶持当时并不起眼的四皇子,却未想到,最后四皇子登上了皇位。江屿有从龙之功,自然论功行赏,又过了半年,新帝忽然驾崩,由年仅九岁的小皇帝继位,江屿又被封为齐国公。一时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而江屿权势滔天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娶了这沈氏女为妻。

  目下江屿虽不在府上,可是看在江屿的面儿上,老太太也绝对不敢对他的妻子如何。

  沈令善也不傻,晓得老太太并不喜欢她,这一点她之前就知道了。她并不是看上去那种慈祥的祖母,她也不喜欢她。不过她是晚辈,怎么着都该敬着长辈的,便道:“孙媳不敢。”

  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在一旁坐下,又将江嵘叫到一旁来,问了问他平日的功课。

  一家子聚齐,早膳便开席了。

  江嵘非常喜欢沈令善这个长嫂,便喜欢同她挨着坐。

  早膳非常丰盛,江家的口味偏甜,有水晶梅花包,千层蒸糕,金丝雀酥,如意卷等各色点心。沈令善特别喜欢吃面前的煎饼,煎饼薄如蝉翼,柔嫩绝伦,金灿灿,香喷喷的,里头裹上鲜嫩的小豆腐,这豆腐同普通豆腐不一样,是用磨得稍粗粝的碎黄豆,撒上些许盐,再用柳芽儿、榆钱蒸煮而成。这般卷制而成的煎饼,咬上一口,自是香酥爽口,齿颊留香。

  就着煎饼,沈令善舀了一口面前热腾腾的薏米杏仁粥。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阿屿出门也有半年了,可有送来书信,说何时回来?”


第2章 长嫂

          沈令善拿着银勺的手一顿,看向老太太,回话道:“回祖母,还不曾有消息。”

      半年前,她同江屿刚成亲,前方便传来消息,说是漠北战事紧急,鞑靼族人一连斩杀我军三名大将,一度造成我军士气低落。而此番带兵打仗的乃是江屿的二弟——江峋。江峋虽只有弱冠之年,却是少年英雄,战无不胜。谁料此番对上鞑靼大将里木,一时轻敌,便中了圈套,溃不成军。这才快马加鞭传递军情,请求支援。只是那会儿朝中局势刚稳,急缺人才,没有合适的武将,虽有不少衷心老臣自荐,可已然年迈,不宜出战。

      江屿这才主动请缨。

      好好的新郎倌儿,还没来得及洞房,便去了漠北。一去就是半年。

      二夫人郭氏正伺候老太太用膳,就微笑说道:“娘只管放心,有屿哥儿在,肯定能打胜仗回来的。”又道,“且屿哥儿是个孝顺孩子,您这儿都没消息,屿哥儿媳妇怎么会知道?”

      江嵘啃着手中的豆沙包,也睁着大眼睛道:“大哥二哥肯定会打胜仗回来的。”

      话虽如此,可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这长孙虽然厉害,可到底是文臣,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捏了捏筷子,眉宇间有些凝重。

      关心长孙是真,可最关心的是这长孙给他们江家带来的荣耀。先前江家没落时,老太太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如今江家兴起,在整个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昔日那些个瞧不起人的,都上赶着来套近乎。老太太是不希望再重新回到先前的日子。

      用了早膳,从瑞鹤堂出来,魏嬷嬷就说:“夫人放心,国公爷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沈令善没有说话。甚是在江屿离开的这半年里,她都不曾担心过他。因为她总觉得,像江屿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出事的。他这么厉害。那会儿洞房花烛,他掀开她的盖头,那一刻她心中忐忑无比,后来传来消息,他同她喝了合卺酒,便匆匆离去,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江屿回来了,她就要和他日夜相对,还是以夫妻的身份。

      沈令善觉着,只要他平安,晚些回来也没关系。

      不过这话她是绝对不敢嘴上说出来的,别说旁人了,就是被魏嬷嬷听见了,怕是也要念个不停了。

      江屿不在,沈令善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她回了琳琅院,看了今年她陪嫁铺子的账本,赚了不少的利润,一时笑眯眯的,心情也不错。

      不过傍晚便有丫鬟传消息过来,说是小公子江嵘病了。

      沈令善既嫁给了江屿,上头的公公婆婆早就没了,她便是长嫂如母,需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一得了消息,沈令善就急匆匆去了江嵘那儿。

      ·

      江嵘就住在荣竹轩,离琳琅院挨得近。

      这会儿荣竹轩上下乱成了一团,丫鬟婆子着急的不得了。沈令善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楠木架子床上,胖嘟嘟的小男孩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一张脸烧得通红。

      他生得唇红齿白,和江屿小时候很像。

      李妈妈是江嵘的乳母,原是坐在榻边照顾的,看到沈令善回来了,这才行礼道:“夫人。”

      怕怪罪,模样有些慌张。

      沈令善微微颔首,倒是没责备李妈妈,只伸手探了探江嵘的脑袋,烧得极厉害,就蹙眉道:“请大夫了吗?”

      见着国公夫人并未怪罪,李妈妈赶紧道:“回夫人,老奴叫墨兰出去请了徐太医,想来这会儿该过来了。”

      寻常人家哪里请得动太医?不过江屿的身份特殊,这江嵘又是他最小的弟弟,一直体弱多病的,正巧徐太医离齐国公府挨得近,徐太医曾受恩于江屿,这小江嵘平日生病之事,便一手包在了徐太医的身上。徐太医也是医术高明,经由他调理,江嵘的身体已经健康的同一般小男孩无异,活蹦乱跳的,已经好久没有生过病了。

      今儿忽然发烧,自然将荣竹轩上下吓坏了。

      听到好听的声音,江嵘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睛,看到榻边的人,才唤道:“……嫂嫂。”

      女人天生便有母性,沈令善看着小家伙这副虚弱的模样,声音也温和了一些:“恩,我在。”

      沈家长房共有三个嫡子和一个嫡女,原先江嵘还有嫡姐江婠照顾,不过去年江婠便已出阁。老太太原本打算把江嵘带到瑞鹤堂亲手照顾的,只是江屿并未同意。老太太便也作罢。

      之后徐太医便替江嵘诊脉,好在江嵘只是普通的风寒,退了烧吃了药便也没事了。

      这一晚沈令善就留在了荣竹轩,照顾了江嵘整整一夜。

      次日小江嵘醒来,见嫂嫂还在,又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就拧着小胖脸非常的自责。

      沈令善倒是觉得没什么,小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儿,这小江嵘就是太懂事了。

      老太太过来的时候,沈令善正在给江嵘喂梨糖水。

      沈令善忙将碗搁到一旁,起身道:“祖母。”

      老太太并未看沈令善,而是过去握住江嵘的小胖手,心疼道:“我的心肝儿,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小江嵘被老太太抱得满怀,有些不大舒服,就稚声稚气道:“祖母,孙儿已经没事了。”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嫂嫂,“多亏了嫂嫂。”

      昔日老太太对长房的几个孙儿并不重视,这一切都是在江屿步步高升时,才渐渐发生变化的。江嵘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聪明的,小孩子能感觉出很多,能分辨的出谁对他是真心。所以江嵘对江老太太这个祖母并不亲近。

      老太太见小孙儿平安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回瑞鹤堂去了。

      之后又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身形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二夫人郭氏。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生的清秀婉约,身上是一身素绒绣花袄,软银轻罗百合裙,梳着得体的随云髻,打扮的素净雅致,看着清丽无比,叫人眼前一亮。

      郭氏的两个嫡女已经出嫁,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郭氏的外甥女虞惜惜,正值二八年华。

      沈令善怎么说在江家也待了半年,自然晓得这郭氏和虞惜惜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她面上不显,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虞惜惜也温温婉婉的行了礼:“表嫂。”声音也同她的人一样,软软的。

      沈令善就道:“虞表妹客气了。”

      郭氏也笑着道:“是呀,都是一家人,这儿又没什么外人,这般客气做什么?”说着就道,“我听说嵘哥儿生病了,便过来看看,惜惜一听也要跟着来,这孩子,对嵘哥儿素来关心。”

      虞惜惜是个有心的,给江嵘带了一些亲手做的糕点,那些个糕点做成可爱的兔儿、老虎模样,栩栩如生,非常精致,一看就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小江嵘却是看了一眼,并未露出欢喜的表情,淡淡道:“我不想吃。”这副模样,和在沈令善面前的乖巧模样截然不同。

      虞惜惜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看向一旁的郭氏。

      还是沈令善开口道:“虞表妹有心了。不过适才嵘哥儿刚吃了早膳,而且生了病胃口不好,先搁着待会儿再吃吧。”

      虞惜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也好。”

      恰好沈令善也饿了,等郭氏她们走后,就从一旁的食盒中,捡了一个白兔形状的糕点吃。还别说,这虞惜惜的手艺不错,糕点吃起来香软弹牙,甜而不腻。沈令善一口气吃了两个。

      坐在榻上的江嵘,这才拧起小眉头,认真道:“我不喜欢虞姐姐。”

      沈令善却是知道,这虞惜惜进府之后,可是事事都想着江嵘,对这个表弟非常好。沈令善就故意问:“怎么不喜欢了?你虞表姐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才八岁的小江嵘,不晓得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对我好,只是因为想嫁给我大哥。”见沈令善终于不吃了,还以为他这个嫂嫂终于有危机感了,他继续道,“之前嫂嫂还没来的时候,她就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我知道,她只是想讨我大哥的欢心。我也不想她当我大嫂。”

      沈令善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年纪小小的,想得还挺多的。就问:“为什么?”

      小家伙想了想,说:“我大哥不喜欢她。”

      大哥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沈令善想说,江屿不喜欢虞惜惜,难不成就喜欢她了?不过这话她也不好同一个小孩子说,瞧着他乖乖喝了药,就替他掖了掖被褥,回了琳琅院。

      哪知一回到琳琅院,魏嬷嬷就欢喜的迎了上来,说道:“夫人,国公爷来信了。”

      江屿。

      沈令善怔了怔,倒是有些意外。整整半年,这江屿可是一封书信都没写过,怎么今儿突然来信了呢?就算是因为江嵘生病的事儿,可江嵘昨儿才刚生病,这江屿远在漠北,哪里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瑞鹤堂那边可有送?”

      魏嬷嬷看上去很高兴,说道:“没有,就这一封,只写给夫人你了。”可见国公爷心里有多念着夫人。

      沈令善自魏嬷嬷的手中接过信,便进到里头去,落座后,才不疾不徐的将信拆开,取了出来。

      摊开一看,不过寥寥几个字。

      的确是江屿一贯的闷葫芦作风。

      不过江屿的字可写得真好,这一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魏嬷嬷比自个儿收到信还要激动,不过她不识字,端着茶就道:“国公爷写了什么,可说了几时回来?”

      沈令善瞧着信上的字,只单单一行:

      腊月二十三归。


第三章 猴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腊月二十三,那不就是半月都不到了?这信刚送到她手上,这会儿江屿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令善接过魏嬷嬷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清甜芬芳,正是她最喜欢的花茶。喝着茶,沈令善打量着这个屋子。

  窗户上贴着大红色喜字剪纸,剪得非常精致;南窗边是一张黄花梨三屏风式雕龙凤镜架,上面放着描金钳染牙妆奁,她的首饰很多,边上还放着一个珐琅妆奁盒,里头装得是不常戴的首饰。冬天冷,地上铺着金丝锦织珊瑚毯,屋内还摆着一个金珐琅九桃小薰炉。

  那个紫檀木多宝阁也被她占了。

  原本东西放的不多,现在上头都是她喜欢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

  她嫁进来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给她安排一个院子的,毕竟大户人家,没有夫妻同住的道理,岂料江屿就将她安排在琳琅院,他住的地方。他虽然不在,可她还是有些拘谨,便事事拘束,尽量不改变这琳琅院的摆设和装饰。谁知道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她便将这琳琅院霸占了。

  沈令善想让魏嬷嬷收拾收拾,可想着离江屿回来还要半月,到时候提前两三天收拾也来得及。

  ·

  虞惜惜从小江嵘那儿出来,一路上都是微微蹙着眉。分明她早些来的沈家,对江嵘也是疼爱有加,想着法儿的哄着他开心,可小家伙偏生不给她好脸色看。

  这沈令善呢?半年前才进的沈家,平日看她也没多关心江嵘,可江嵘就是喜欢她,有事没事便爱往她那边跑。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就说道:“姨母,要不……算了吧。”

  郭氏立刻停下步子,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惜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虞惜惜就道:“屿表哥对表嫂是一片真心的,而且……”

  虞惜惜出自抚州虞家,在当地也算是才貌双全。她自负美貌,当初来皇城的时候,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又见那江屿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更难得的是,他生的高大英伟,非常俊朗。

  她来皇城本就为了寻一门好亲事,所以当郭氏说想撮合她和江屿时,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谁知江屿固然不娶,眼里也没有她,如今又娶了这沈令善为妻,哪里还有她的机会?原本她觉着,这沈令善再美也美不到哪里去,可那日新妇敬茶,她真正看到她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见绌。

  便是她不想承认,也不能不承认,她的这点姿色,在沈氏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沈氏固然美貌,江屿能守着她一辈子吗?惜惜,你听姨母的,倘若嫁了江屿,你这后半辈子的风光,又有谁比得上你?”

  这江屿,连老太太都要忌惮他,整个沈家都要仰仗他,她就待在沈家,自然要近水楼台,做些什么才好。

  虞惜惜眼睫微湿,喊了一声:“姨母。”

  虞惜惜娇柔清秀,郭氏晓得,男人瞧见,怕是没有不会怜惜的,当下语气温和了一些:“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你且好好想想。倘若你甘心嫁个普通的男子,姨母这便替你相看相看,只是你嫁到别处去,若是有什么事儿,姨母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瞧瞧你。”说着,郭氏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含笑道,“这般楚楚动人,姨母看了都心疼。”

  何况是男人呢。

  虞惜惜噗嗤一声,登时破涕为笑:“姨母又笑话我。”

  ·

  江嵘在榻上躺了几日,沈令善每日都过去看他,小家伙很快便能下榻活蹦乱跳了。

  这日江嵘便跑到琳琅院来,叔嫂二人就盘腿而坐,在罗汉床上下棋。

  手边还放着一个小几,描金刻花篮琉璃盘中,放着梅花糕,粽子糖,蜜饯果脯,旁边还有一小碟花生米和葡萄干。

  江嵘自幼被约束惯了,亲近沈令善这个嫂嫂之后,才尝到了这种没有规矩的悠闲感。被禁锢的太久,平日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小小的少年,便被养得规规矩矩,时刻以兄长为榜样,便越发的喜欢这个懂得享受的长嫂。

  沈令善晓得江嵘身为沈家嫡孙,老太太也是希望他长大后,能像他两个兄长那般有出息。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她私下纵容他,便是看在江屿的面子上,也不会待见她,就悄悄同江嵘说:“这是咱们的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出了这琳琅院,你就要同平常一样,当个身份高贵的小公子。”

  江嵘一张脸儿白嫩,眼眸乌溜溜的,炯炯有神,眼睫儿纤长浓密,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我和嫂嫂的秘密。我就在嫂嫂面前才这样。”

  小江嵘非常聪明,这一点沈令善倒是不担心,便继续同他下棋。

  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男娃,自然是输给了沈令善。

  小江嵘托着肉呼呼的小脸,就道:“下回让大哥来下,肯定赢嫂嫂。”

  沈令善倒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江嵘小小年纪,棋艺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过个几年,她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用了。

  她随手将棋子丢到棋篓中,道:“你的棋艺也是你的大哥教的?”

  江嵘点点头:“恩,是啊。大哥还夸我有天分。”他笑了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之后想到了什么,小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过这两年大哥一直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下过棋了,半个月才问我一次功课。”

  像江屿这种人,不忙才怪呢。

  他又板起小肉脸,一副老成的样子:“我大哥太忙,都不晓得照顾自己,有时候吃饭也忘记,听李妈妈说,大哥经常在书房忙,有时候太晚了,就干脆在书房睡了……嫂嫂,你一定要管管我大哥,他肯定听你的话。”

  沈令善倒是不好接着话茬,只看着他腰间系着的小蜻蜓:“这蜻蜓真好看,也是你大哥做的吗?”

  年纪小,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江嵘将腰间的蜻蜓拿起来,递给沈令善道:“是啊。不过就是有些弄坏了。”

  沈令善接过一看,见这棕榈叶编制的蜻蜓,翅膀有些弄坏了,看上去塌塌的。

  江嵘问道:“嫂嫂,你也会编蜻蜓吗?”

  “我不会。”

  江嵘遗憾的哦了一声,又笑笑道:“没关系,我也不会。不过嫂嫂这么聪明,下回让大哥叫你,你肯定一下子就学会了。”

  她根本就不聪明。沈令善心道。

  昔日她年幼时,见江屿编蜻蜓编得栩栩如生,也曾缠着他教她。他虽然话不多,可对她倒是有耐心,想来是被她缠怕了吧。他把她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她编,不过她怎么都编不好,勉强编出来,也是很丑的胖蜻蜓。她自己学不会,就怪他故意不好好教她,怕她学会了编得比他好。

  如今想来,是她自个儿天资愚钝又小肚鸡肠。

  沈令善将蜻蜓还给江嵘,魏嬷嬷忽然进来,激动道:“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回来了。

  沈令善吓了一跳:“不是说二十三才到吗?”

  今儿才腊月二十啊。

  先前沈令善收到信的时候,还犹豫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可一想到,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这长孙要回来的消息,是她这个孙媳先知道的,怕是更加不喜欢她。她虽然没有讨好之意,却也不想多生矛盾。而且江屿心思缜密,如何会只给她写信?她想得没错,三日后,老太太的瑞鹤堂那边就收到了书信,沈令善过去听消息的时候,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样子,也就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

  “是啊,说是提早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到影壁了。”魏嬷嬷脸上挂着笑容,提醒道,“夫人赶紧换身新衣裳,咱们去前头接国公爷吧。”

  江嵘开心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趿着鞋就往外面跑。

  李妈妈就跟着跑了出去:“公子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魏嬷嬷高兴,忙唤来丹枝和碧桃:“赶紧伺候夫人换身新衣裳,好好梳妆,动作利索些。”

  每回请了安回琳琅院后,沈令善便是一贯的舒适悠闲打扮,如今江屿忽然回来了,就这样出去,未免显得有些太不上心了。

  丹枝从衣柜中选了衣裳出来,魏嬷嬷又挑剔:“太素了,国公爷回来是大喜事儿,该穿得喜庆些。”让丹枝再去选身颜色鲜艳的。

  沈令善由着丹枝和碧桃张罗,换下素净的袄裙,穿了一身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颜色非常鲜艳。沈令善不想这般刻意,显得她盼着他回来似的,不过江屿已经到了,她没有时间再换一身别的,便顶着这身新妇装扮,携着嬷嬷丫鬟去了东院。

  刚踏进瑞鹤堂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非常高大笔直的人影。

  他刚朝着老太太行了礼,缓缓站起身来。

  见他宽肩窄腰,颀长伟岸,着一袭墨色绣金色云纹披风,看上去冷峻威严。

  沈令善一不留神,在门槛处猛的绊了一下。

  动静太大,沈令善自个儿都懵了一下。

  “……看屿哥儿媳妇急的。”

  不知是谁忽然开口说道,还带着打趣儿的笑意。


第四章 夫妻

  沈令善一抬眼,就看到江屿也看了过来。

  江家的男子个个身形高大,他身旁是他的两位叔叔江二爷和江三爷。

  江二爷着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儒雅温润,有书卷气息;江三爷是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系金荔枝纹革带,看着比江二爷年轻些,皮肤略白些,是个一眼看上去便风流倜傥的成熟男子。两位江爷的个头也算高了,可江屿身为侄儿,站在两人中间,却还要足足高出小半个头。

  他的模样非常英俊,不似往昔玉面少年时的清秀俊朗,而是岁月积淀后,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这比他与生俱来的俊美皮囊更吸引人。

  玄色披风里面,是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玉绸袍子,他系着玉带,腰间佩戴玉佩香囊,尊贵显而易见。正值隆冬,袍子有些单薄了,可他仿佛并不怕冷。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

  还是有人先开口叫了一声:“大嫂。”

  沈令善朝着那人看去,正是江屿的二弟江峋。江峋是少年英雄,比江屿小八岁,看上去朝气蓬勃,十分俊朗。沈令善微微颔首:“二弟。”

  又朝着其他人行了礼,最后才冲着江屿温声道:“国公爷。”

  她举止端庄得体,语气温婉,看着倒是有几分贤妻的模样。

  江屿淡淡“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郭氏看在眼里,一时倒也拿捏不准这江屿对沈氏的心思。又看着如今光芒万丈的江屿,想着那会儿江大爷去世,她还以为长房就此没落,他们二房成了江家的顶梁柱。却不料短短几年时间,江家的两位爷,也要看江屿这个侄儿的脸色行事。

  人心就是这么矛盾,郭氏既是希望江家步步荣华,盼着这侄儿念着情分,能多多帮衬自家人;又不愿看到江屿这般得势,将二房三房比下去,一时心情非常复杂。

  老太太看着江屿两兄弟凯旋,自是欢喜,眉眼皆是笑意,便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就先回去好生歇会儿,晚上一家子好好聚聚,热闹热闹。”

  沈令善听着老太太的语气,发现如今老太太对江屿的态度的确好了太多——往日她哪有正眼瞧过这个长孙?

  江屿江峋见过老太太,便要回西院去。

  江家虽分为东院西院,可实际上江家三房已经分家。正是江大爷去世不久后,二房三房闹着要分的。那会儿江屿尚且年轻,不像江二爷江三爷那般老练,他们都是在皇城谋了一官半职的,老太太自然也多指望他们,在分家这事儿上,就偏袒二爷三爷多些。加上江家本就不富庶,长房分下来并没有得到多少。谁知道几年后,江屿便这般的有出息,还赐了一座宅子,比原来的江家大三四倍不止。长房独立门户,二房三房还住在老宅子里,为了区分,便称长房那儿叫西院。而原来的江家,就叫做东院。

  是以都是江家,二房三房这边的大门门匾上写着的是“江府”,而边上江屿住的宅子,才是真正的“齐国公府”。

  沈令善跟着江屿回西院去,小江嵘也想念大哥,便也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上去。

  出了瑞鹤堂的院子,小家伙才被腾空抱了起来。

  江嵘啊了一声,转身对上一张笑容灿烂俊脸,才道:“二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大哥。”

  江峋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大哥大嫂,却是没将三弟放下来,而是大掌托着他的屁股掂了掂:“重了不少。”

  小江嵘鼓着腮帮子道:“我长高了。”才不是吃胖了。

  江峋又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胖脸:“没良心,怎么就不想二哥了?走,到二哥那里去。”

  “为什么?”小家伙不愿意,小青蛙似的蹬了蹬双腿,一张脸包子一般,气鼓鼓道,“我就要大哥。”

  江峋轻轻拍了一下他肉墩墩的屁.股:“听话。”怕小家伙还闹,“让大哥同大嫂多待会儿。”

  因为从小没有爹娘的缘故,江嵘对大哥非常的依赖,一直以来都是亦父亦兄的。他生得乖巧,脾气也好,会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可倘若是关系到大哥,他便小气了。就像是那寄居在江家的表姐虞惜惜,才七八岁的孩子,依着虞惜惜这般卖力的讨好,想要笼络他并不是一件难事,可偏偏小家伙不吃这套,觉得虞惜惜用心不纯,反倒对她本能的排斥。

  可是嫂嫂……

  小江嵘认真的想了想,乌溜溜的大眼睛澄净的像两汪清泉。如果是嫂嫂的话,他倒是没有半点不愿意,反而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

  国公爷回来,整个琳琅院的下人们都非常高兴。沈令善就跟在江屿的身后,从西院到东院,他没有说话,她也就安安静静的。这般小媳妇的安静作风,委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可如今也算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令善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发现走在前面的人步子稍稍停了停。

  进了屋,便有丫鬟上前行礼,丹枝替她将身上披着的大红羽纱面鹤氅脱了下来。

  碧桃就端了茶水上来。

  江屿未落座,只淡淡扫了这屋子一眼。

  沈令善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就和江嵘没规矩的在罗汉床上下棋,小几上盛着零嘴儿的小碟子还在,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冲着丹枝使了一个眼色,叫她赶紧把东西收拾了。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却是来不及收拾的。


第五章 脾气

  她什么样他没见过?沈令善就破罐子破摔的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无妨。”

  江屿终于开口。

  恩?无妨是什么意思?她可是听说,江屿并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也不喜欢乱糟糟的,满满当当的,可她不一样,她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这些事情都是问琳琅院原先的下人的,不然她还不清楚,原来江屿还有这么多毛病。

  江屿见她睁大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样,就解释道:“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置办,我都没关系。”

  沈令善哦了一声,开口道:“其实我还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弄个秋千,夏天可以纳凉。”

  江屿侧目看她,见她一张脸儿红润,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适应的快些。他当然知道,她未出阁的时候,院子里就搭着一个葡萄架。她从小就没耐心,急性子,葡萄还未长熟,巴巴望着想要吃,尝了之后被酸到了,又怪别人摘给她。

  他道:“就依你的意思。”

  沈令善见他眉宇冷淡,就觉得他的脾气和以前一样,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有区别的是,以前她可以使唤他,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是她断断惹不得的。

  风水轮流转,还真是这个理。

  魏嬷嬷最是明白沈令善的性子,从来都说不得半点违心讨好的话,目下看着这久别重逢,本该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相处起来却这般生分,她这个外人看得急死了,就道:“夫人一直都念着国公爷,每月都会去一趟白泉寺给国公爷祈福。”

  白泉寺位于云峰山,是皇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沈令善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一翘,觉得这魏嬷嬷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去白泉寺是真,可是祈福却是没有的事儿。

  江屿仿佛却是信了,看了她一眼:“辛苦夫人了。”

  沈令善笑了笑,觉得江屿大抵是厚道没有戳穿,也就不再提这事儿,就说:“国公爷刚回来,可要先沐浴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适才远些看他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走得近了,便能看到他锦靴上边沿沾着的泥。

  江屿点了头,沈令善就吩咐下去,让丫鬟们准备热水。

  见江屿进了净室,却没有伺候的丫鬟,沈令善想了想,就问丹枝和碧桃:“你们谁进去伺候国公爷沐浴?”

  丹枝和碧桃,一个稳重一个机灵,容貌亦是各有千秋,她俩伺候沈令善已有十年,是沈令善最信任的丫鬟,身上的气度,自然也不是一般丫鬟所能比的。同样,沈令善的这句话,也能一下子听出弦外之音。

  下一刻,丹枝、碧桃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

  沈令善自然看得出来,她俩是不愿意,同样心里也有些欣慰。亲如姐妹的丫鬟,随着她享过福也吃过苦,情分到底不一样。她和江屿到底已经成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没有感情,让自己的丫鬟伺候他,她心里也膈应。

  魏嬷嬷就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怕净室内的国公爷听见,她的声音略小了一些,“您可别再犯糊涂了?当初若非国公爷,三公子他……”

  沈令善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他对三哥有恩,可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

  大半年前,沈令善的三哥沈迳被人污蔑,身陷囹圄。她无路可走,才去找了江屿。

  沈令善又道:“魏嬷嬷您放心,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可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指不定哪天他便休了我呢。”之前她对他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不计较,如今他权势滔天,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可对他的感激是真的——他为了救三哥,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魏嬷嬷心疼道:“夫人,可是老奴看国公爷对你挺好的,想来他还是念着幼时的情分的。”

  她同江屿虽然差八岁,却也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只是沈令善有自知之明,昔日的那些情分,早就已经被当初那个不懂事的沈四姑娘折腾完了。

  沈令善见丹枝和碧桃不愿意去,就叫来琳琅院的其他丫鬟。

  有个叫萃禾的。

  生的白白净净,非常清秀。

  沈令善就让萃禾进去伺候。

  沈令善就在外头,叫丫鬟将她霸占的地方都收拾一下。

  谁知道一转头,就看到萃禾走了出来。沈令善还没问,萃禾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脸苍白道:“国公爷不喜人近身。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儿,求夫人不要让奴婢去伺候国公爷。”一想到方才进去时,国公爷的眼神,萃禾就害怕的两股战战。

  是江屿发脾气了吗?

  沈令善朝着净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对萃禾道:“成了,你起来吧。”

  既然他不喜人近身,那沈令善也没在叫人进去伺候,只坐在外头的玫瑰椅上。

  江屿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新袍,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沈令善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

  换了衣裳之后,江屿倒是没有多留,而是去了书房,一待就是一个时辰。待夜幕四合,眼看着就要去东院那边用膳了,却迟迟不见江屿回来。

  魏嬷嬷很着急。

  新婚之日,国公爷便出远门,虽是公差,可阖府上下也有不少人议论的。目下人回来了,头一回夫妻二人一道阖家用膳,夫妻俩不一起去的话,难免造人非议,那日后她家夫人又如何在江家立的起来。

  沈令善却是不在意的,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若是去迟了可就不好了,便道:“算了,不等了,咱们先去吧。”

  沈令善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脚跨出了门槛。

  刚走出,就看到长廊上,有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府上已经掌灯,廊上两侧的五连珠大红宫灯,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灯上的喜字还未撤下,烛光从里头透出来,照的人脸上也是红彤彤的。烛光轻轻落在他的脸上,柔和的像幅静止的水墨画。

  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道:“走吧。”

  他能过来,自然是最好的,他们夫妻私下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情,面儿上还是希望和和睦睦的。

  沈令善见他穿得单薄,就道:“外头有些冷,要不要加件斗篷。”

  他忽然望了她一眼。

  沈令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所以就垂下眼睫,想了想。

  头顶传来江屿的声音:“不用了。”

  他走在前头,沈令善走到后头。她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看到他忽然停下来,脑袋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江屿停下来,又望着她:“好好走路。”

  “……哦。”可是,分明是他忽然停下来的。

  下一刻,他却自然的伸出了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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