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条路通向公园

权蓉

1

午睡起来，我们去公园，河边小广场做的石头景观坑有一只刺猬，似一只半大兔子，它大约是跑太快失足，跌到里面，四处都是绝壁，出不来。

小时候看那个刺猬背果子的图，以为刺猬至少是个狗那么大的，结果见了真刺猬才知道，让它们背浆果估计都费劲。

好多小朋友围着瞅它，还有拿棍子戳的，我想给它救上来，可满身的刺，无处下手。到处找工具，最后隔着围挡，从公园里一直没有搬走的人家借了个铁锹，铲起来端着，给它放到公园的树林深处。

或者慕名来看刺猬的，或者是还想玩但被挪走了，一时间，被好多小孩儿指指点点，那个阿姨把刺猬带走了。有大些眼尖的，还要补充，穿绿衣服的那个阿姨。

2

都都说，妈妈，你写一只刺猬的故事。

我说，好，开头就是，刺猬对它的家人说，今天吓死我了，以为回不来了呢。

因这个引子，后来我们一进公园，就想到这只刺猬——下雨了，它怎么躲雨；剪草坪了，它如何藏身；有苹果树掉了苹果，不知它捡没捡着。

还被惦记的，是一条红鱼，每次过桥，都要伸头朝水里找找看看。那是有回带了鱼食，撒下去，出来好几条大鱼，景观河，静水，黑沉沉的，红鱼就显得分外醒目。近两年芦苇疯长，每次又都空手而过，再没瞅着，但路过就过一下心，那水里有条红鱼。

3

东抓西拿的忙，每天从幼儿园接上放学的都都去公园，就是透气时间。

有时工作回复，有时手机审稿，都都习惯了，在我视力范围内玩儿，但免不了旁边的大爷大妈会阴阳怪气地讲话，什么年轻人就知道玩手机之类的。听到很暴躁，但又很无奈，没有玩手机的余裕就不说，连年轻人也算不上。不做这些，就陪玩儿，放空时候也并不多。

很多人对我讲，孩子的成长时间短暂又漫长。是呢，偶尔过木头路，会想起有次妈妈和都都在公园等我，跟昨天一样。

4

夏天这个嫩嫩的词，要与它匹配，必是不同层次的绿、不同调子的蓝、灿烂的阳光、蒙蒙的雨，以及跑不了的当季水果。

央视新闻夜读里面选了这段话做夏天素材，署名了，同事发过来，问是不是我。这段很多人抄啊抄，竟然第一次有人给我署名，还署对了。

这段话是一篇文章的开头，说文章，其实是日记，2014年记录回家的一小段日子，当时写完，没想到发表，所以内容很散地放到博客上，现在博客都没有了。也幸好散，琐碎到都是细节。

文字大约就是能让人的生活独立在时间之外，我循着回头看，还是能看到车过柳桥，一大片荷塘，粉粉的花苞在晨雾里站在低伏的一片绿上。

5

赶在夏天前，买了一条蓝底小雏菊碎花的半身裙子，特别喜欢，喜欢到我晚上加班的时候如果穿着它都会觉得一切可以战胜的那种喜欢，甚至还想过，趁着没下架，要不再去买一条。

有天我穿着它坐在长椅上看都都骑车，奔过来一个小姑娘，穿着这款童装连衣裙，她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阿姨，我们的图案是一样的。因为太高兴，她接管都都带上一起玩儿，我们要离开时，两个人还难舍难分，约定着下周见。

当然，我们还没有再见过。

所有我们在公园萍水相逢遇到约再见的小朋友，除了一两个，其余的都未再遇到过。

6

若剔除这些有变数的期待，公园倒也是有很多不变的。

打扑克队伍、乐队表演团、体训的学生队列、几个广场舞竞争队。公园里还有许多固定的直播的人，才艺好的不多，遇到的多是唱走调的歌、跳奇怪的舞、拉刺耳的琴，不知道他们有不有观众，有心去看一眼ID，又不好意思作罢。

芍药开时，还来很多很远地方的一队队阿姨，我像半个主人，给她们指路，给她们拍照。

7

那天回来路过公园边上，一个大叔向我借伞，说从树上往下打东西。

他打羽毛球，球飞到了树上；脱了鞋子往下砸，球下来鞋上去了；借了清洁阿姨的扫帚打鞋，鞋子下来扫帚又上去了；又借了一个大爷的甩鞭，这次扫帚没下来，鞭子也卡了在树上。

结果伞拿去，还是够不着，不知后来是怎么拿下来的，不过百步之内，必有解药，估计还是成功了。毕竟第二天路过，那里没见什么遗迹的端倪。

8

早上，公园入口还有挂一个“剪发10元”的牌子的大姐，生意很好，特别是夏天，都有坐地铁、骑自行车来排队的老人。

她旁边的，是一个开始在卖菜、后来扩大业务加了水果的面包车摊子。我路过时买过几次，菜不错，水果也很有当季的味道。

扫微信付款，他收款的名字叫“客西马尼的祷告”，有天偶然从另一侧走，抬头，他后车窗上有几个淡淡的字——以马内利——大约是贴字后撕掉了，只留的胶水印。

9

季节吹时快时慢的风，云叠起来堆在山顶上，一切在咄咄逼人，一切又似曾相识。

天大地大，总有一条路通向公园，虽然，那不算原野，也不能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