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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十三期 碎银几两的创作
“老李，今天都25号了，发工资了吗？”李婶听到开门声，拿着锅铲，几乎小跑着从厨房出来，大声问。
“还没。”李叔抬了一下发胀的眼皮，瞅了老婆一眼，低下脑袋，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二宝老师在班级群里已经催了好几回，我只盼着你发了工资凑齐交上去。”李婶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看到老婆伤心的样子，李叔黝黑的脸色更暗了，他想安慰李婶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李叔心里无比酸楚，可他是个男人，凡事还得靠自己，他紧走几步，冲进了卫生间。出来时，满脸都是晶莹的水珠。
李叔看了一眼桌上雪白的馒头和红烧肉杂烩菜，却没有一点胃口。他有些感慨，不管生活有多不易，老婆总能体谅自己的辛苦，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只是他此时嗓子里就像堵了块棉花，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他穿着新发的工作服精神抖擞地坐在驾驶室里，瞟了一眼车下和他一起参加工作的小哥们，看到他们那羡慕的眼神，那种甜丝丝的滋味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多年后的今天都记忆犹新。他可是一群人当中第一个拿到B1驾照的，物探局野外小队新进了几辆汽车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名司机。
那时物探局效益好，福利待遇更是没得说，光工作服一年就发好几套，平常用的肥皂，洗衣粉月初就发到手里。
他的工作就是把勘探所需材料从驻地拉到勘探基地，一天跑上两三趟，跟玩似的。每天手握方向盘，听着音乐，哼唱着流行歌曲，驰聘在沙漠公路上，那种潇洒与快乐如今成了他美好的回忆。
“不吃饭，想什么呢？干了一天活，不累？”看着满头银发正在发呆的丈夫，李婶忍不住喊他。
李叔从回忆中抽离回来，对着老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拿起馒头就往嘴里送，这馒头怎么涩涩的？好难吃。他不想让老婆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又勉强扒拉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碗筷。
老李脱下虽有些旧却很干净的外套，倒在了沙发上，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不管工地上有多累，下班时他都会把那满身泥点、汗渍的工作服换成自己平时穿的干净衣服。
“老李，这些年，你这么辛苦！有没有怪过我？”李婶刷完碗筷，轻轻凑过来，看着刚刚五十几岁却被风霜洗礼过，十分苍老的李叔，突然间就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怪你？”李叔抬起沉重的眼皮，强忍着胳膊、腿上传来的疼痛，反问了一句。
“19年，是我主张把两室换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又是我让二宝去省城读私立学校。”李婶一边说一边拿了把小椅子坐在李叔跟前，想给他按摩一下身体。
“那时候，我在开泵车，你在商场上班，收入稳定，在当时来看，没有任何压力。你的决定我也是举双手赞成。我一直觉得自己娶了一位贤惠能干的好老婆，家里大事小情从没让我超过心。此一时彼一时，谁也没长着前后眼。我怎能怪你？”李叔一连串说了这些日子以来最长的一段话，仿佛轻松了许多。
自从2003年买断，李叔开过公交，驾驶过大货，后来还学习了泵车本，本来想着再干三五年就可以退下来，单位交着养老保险，退休的时候还能领退休工资。谁曾想从20年开始房地产业直线下滑，他所在的砼业公司，这两年没有招标成功任何大型建筑。为了维持企业生存，公司老板想方设法找了许多零散的小工程，山上整地、地上挖渠、公园种花……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下班时浑身像散了架，工资却一直缩水，现在公司还压着两个月工资。
“累了一天，洗洗到床上歇着吧！”李婶看到李叔闭上了眼睛，以为他快睡着了，督促他上床去睡。她怎知李叔此时除了眼睛在休息，满脑子已经翻江倒海。那苦涩的滋味，让他怎能安睡。
李叔很想另谋出路，可是五十几岁的人，除了汽车驾驶证、泵车操作证，没有其他任何资本，现在房地产半死不活的状态，他这个年龄哪家公司还愿意接受？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这银碎几两，他的自尊、自信已散了一地。别说追求更好的生活，就是维持现状都成问题。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李叔从神游中又一次拉回现实，他匆忙拿起手机。
“爸爸，你猜期末考试我考了第几。”手机对面传来远在省城上学的女儿银铃班的声音，李叔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由于太过兴奋，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
“闺女，你好久没给老爸打电话了！”李叔总是早出晚归没有个准点，孩子一直是和妈妈单线联系。突然接到女儿的电话，真是让他激动不已。
“老爸，我考了全班第一。”女儿了解爸爸工作辛苦，她无力分担，只想给爸爸一份意外惊喜。
“好样的！真不愧是我老李的闺女！”听到女儿甜甜的声音，李叔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忘记了所有的疲惫，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消散了。
“老婆，你把晚上剩的菜热热，把厨房里藏了多年的那瓶好酒拿过来，我要喝一杯。”李叔黝黑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他似乎看到不远处，幸福正在向他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