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三年的夏天，我从轮船上跳下来，告别船上的伙计。天空中乌云黑压压的，片刻间飘起大雨，雨水很快在泥土间汇聚起来，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因为来不及躲闪，而差点踩了跟头。我在雨中狂奔，只往家里赶过去，直到脚上的草鞋逐渐变的松软，我知道，到家了。

燕子挺着个大肚子，告诉我要生了。我愣了一下，她补上一句：跟生争儿的感觉一样。我连忙叫上争儿扶着燕子从床上起来，赶脚来到隔壁阿骏家里借来三轮车就往街上跑，争儿则在身后跟着，她知道她要当姐姐了。

卫生院里的床位上，燕子累倒在床上，医生笑着说这孩子头大，以后指定很聪明，我也咯咯的笑了。是男孩，看来妈妈的坚持是对的，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燕子，我叫争儿照看着，她围在弟弟面前，大眼瞪小眼，还去掰扯他的小指头。我从老院子里挑了只老母鸡，三妈妈和二妈妈也相继赶过来帮忙，炖了鸡汤给燕子送过去。："孩子叫小风，打娘胎里就定好了事，不用再请先生来算了。”

“大姐姐是真坚持让燕子生啊！大姐你看到了吗？是男孩儿啊，你在天上安心吧！”三妈妈哭了起来，我笑了笑。连忙过去安慰，”我妈肯定听到啦。”阿骏的妈妈也走过来，手里端着碗鱼汤，”今早他爸刚从江里钓的，可大了，母子平安，小健你也一并端过去吧。”燕子看到床头又是鸡又是鱼，虚声向女儿问从哪来的，"好啊，生儿子有汤喝。当初生你的时候可没有这福气，你也别看着了，我喝不掉，你也喝。”阿争，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鸡汤。后来才听她说，那是她长大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硬是在院子后面肚子疼了三天。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我考上船副了，涨到六十元了。”

“阿风我来带，阿争下学期要交的学费还没攒够，从鸡窝里攒下来的蛋，拿去卖应该够了。”

“你休息几天，我让爷爷去卖。”

“这鸡汤和鱼汤哪来的？”

“自家的鸡，阿骏他爸钓的鱼。”

“要好好谢谢人家才行，人家都没记我们家欠款。”

“......"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阿风生下来的时候很乖，很听话，没有哭闹，只是安静的睡觉。母亲阿凤是在上个月走的，也是上个月回到家后才知道的。我再次穿上母亲缝补的草鞋，往码头狂奔。在狂风暴雨中，我会害怕摔倒，也会害怕船翻。死亡若是在凉爽的夜，那我必定在太阳的心脏中欢蹦，迎着暴雨，我又一次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