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归去

又经过了些许日子，滔天风波终于逐渐归于平静。太子自东宫发出教令，将大梁国云南霓凰郡主许于江左盟宗主梅长苏为妻，为昭示天家爱重之意，当月内择吉日成婚。世人只谈笑称赞太子殿下待郡主若亲妹，能遇到良人便急着为她早成良缘。而那自幼相伴长大的三人都知道，这般急促，不过是十多年的苦辛煎熬太久，分毫不能称早。大婚当日，整个仪式简单而隆重，穆王府至苏宅的整条街道都装饰鲜红。

铺天盖地，满目飞红，这才是他想象中那么骄傲的小殊和那么飞扬的霓凰该有的婚礼。

成婚现场在苏宅内里，受邀的也都是极为亲熟之人，无从知晓实际的情景。只知道太子殿下亲自前往祝贺，并于次日再发教令，一为祝贺，二也是宣布，穆王府一直抚养着当年落难女侠的双生子以霓凰亲子的名义归入林氏宗祠，以祭奠当年赤焰少帅和霓凰郡主在已故太皇太后面前的赐婚。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妥，毕竟也不是梅宗主的亲生孩子。但是这道教令怎么都感觉太子殿下是在刻意提醒着梅长苏：你的妻子，原来属于林殊。京城上下微有些纷纭，说不出个名头，又总想着江左盟能跳出来生事，平一口气。

事实证明，看热闹的人多半是闲得慌。江左盟上下并无半分异议。

梅宗主和新婚娇妻得知之后，也不过是极为默契地同时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嗷嗷和呜呜刚刚学会走路，每天摔几个跟头还是不安分地到处跑；而梅长苏自己的身体状况勉力支撑也还是显出凶险病状，苏宅的重点是父子三人，别的什么流言蜚语根本进不了门。

恰在此时，四境告急的泣血求援星夜疾驰抵达东宫案头。

北燕有聂锋夫妇，南境有霓凰，大渝……

“只能由我去。”夜幕的城楼上，梅长苏隐瞒了冰续草之事，对着萧景琰极为愤怒的脸，极为平稳地叙述着缘由。

“十三年的分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力气再承受第二次了，”萧景琰一个铁血汉子也微微红了眼，“无论是你，还是霓凰，还有我、母妃、言侯……一丝也经不起了！即使所有人都不能左右你的决定，可是还有孩子啊，我的侄儿侄女，他们这么小，难道你也忍心弃他们而去？”

提起孩子，梅长苏极为严肃的脸上忽然柔和了许多。

“我当然不愿意离开他们，但是我更希望……我的孩子们，今后能知道他们的父亲是阳光下扬鞭策马的英雄，而不是地狱归来算尽人心的魔鬼。”他的笑容一直很温和，语气也稳稳的，倒是让萧景琰凭空生出了更深更大的恐惧。梅长苏却保持着安抚的神态，继续说了下去：“景琰，你是知道的，霓凰与我都生于簪缨世家，从小到大从未脱离过属于家国的责任，我们都不会感觉有任何的不习惯和不应该。你还记得十多年前赤焰军出发去北境的情景么？她那时还只是我未婚妻，我们就敢不顾任何人的眼光在城门口吻别，因为我们都明白，牵挂不是负累，只是向死而生的脉脉温情。”

夜色中，远处城墙上的灯火并不分明，可是梅长苏眼睛里灼灼的光芒，让萧景琰瞬间看到了十三年前的烈焰。

面对这样一个人，你怎么可能说不呢？

大军即将开拔，梅监军在蒙挚身侧，十万热血男儿率先出征北境。霓凰晚一日出发，再次站在城楼上目送他远去。那情景与少年之时几乎是完全相同，除了那时她不过是刚刚长成的青涩少女，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已是南境女帅，他孩子的母亲。

可是那种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在远离的感觉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只是更加剧烈了。

那时只是不安，如今却是平静坚强地迎接绝望吧。

当看到他下意识地勒住马头的时候，她没有分秒的犹豫飞下城楼，奔到他的身边稳稳站住，尽可能以自己最美的微笑注视着他。林殊哥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笑颜。我知道你这一去，就再不可能回来了……

她还在不停地想着，忽然马上的人已经俯下身来，覆在唇上的温热之感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用力提起她整个人，所以她踮起脚尖，用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最后一次贪恋你的气息了。

“此生一诺，来世必践。”

身边的士兵们已经欢呼喝彩起来。他们只当是梅监军与霓凰郡主鹣鲽情深。而那些经历了十三年悲怒的故人，却在那一瞬间被自己顿悟的真相惊得泪流满面。

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南楚大败于云南穆家铁骑，割地示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

蒙挚所部与尚阳军败部合并，重新整编，皇太子赐名长林军，驻守北境防线。

霓凰郡主请求辞去南境统帅之职，以江左盟主母身份久居廊州。

林氏宗祠那“骁骑将军”灵位上的红布，终于缓慢而坚定地飞落在地。

这一年的青梅又开，美不胜收。呜呜在飞流小叔叔的帮助下摘了满手芬芳，嗷嗷用新的小竹弓偷偷打着蔺伯伯的鸽子。

霓凰洒酒在地。与你共赏这一山春色吧。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