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阴雨的梦

(一)

经幢在风中翻飞,似对凡尘轻舞。曾看秃鹫眼中你的灵魂在飘摇,曾看天葬台上的血肉伴着青稞面神舞。

不论是冰河还是珠峰上的雪,闪出的光虽看不到杂尘,可河下的你、雪下的你却一向是污秽不堪。你常说的真言,因你的口变得混乱难听。就如同氆氇上飘散出的牛羊粪臭,你的鼻息弥漫在湿浊的空气中。

这是蒙着纱丽服的你,在牦牛背上对我说的话。你来自遥远的地方吧。

就像是一场梦,也就是一场梦。

我拉着牦牛角进毡房,腾出一只手拔出腰上的刀,记得这把刀是丹增送我的成年礼,我也付出了一只黑曜石戒指的代价。我用眼神示意你去取来皮帽,看到你胡须上的奶渣时,我发誓我心里有的只是对这部分的局部厌恶。割开牛脖子这样的动作,完成的流利又迅速,可惜没有一丁点美感。血接满了一皮帽后,我放开了这粗黑牛角,也不知道它倒在了尘土中还是恭敬的退出毡房,画面中再没有了它。

我端着皮帽轻轻的放在地上,坐到你对面。你是谁?貌似这个问题没有被提出的迹象。模糊的五官,不时从你嘴中吐出的烟雾,这些竟让我觉得连你眼角纹的颤动都清晰可见。你的黑马呢,你不是骑着它一路走去扎布?没有声音出来回答我,像是雨夜中恐惧的孩子,感觉雨被隔开一条空寂的路,向路尽头哭喊,却迟迟没有回音。我吓出了冷汗,这种感觉太过真实。真实的我想问我的马在哪里。

你站起来时,我颤抖得连刀都握不住。拿起倒扣在你手上的皮帽,露出的血块上火光流转,割了一半拿在手中,闻不见腥气,也不见了光,随后有的就只是胃部的充实感了。 上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说,还没洗净你的罪。时轮金刚上师么?我不认识。从他口中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经文。乌鸦与秃鹫不住的叫唤,黑夜还是黑色的羽毛,我看不清。丹增的刀割开我大腿的时候,我只闻到干羊肉和青稞面的味道。

醒来时我躺在冰河上。


(二)

还没有下雨?教室已经像黄土高原般的苍凉了。实在不想回忆你的丑陋。印象中就只剩下你的背影,当然主要是杂乱的短发。为什么是短发?不知道。教室里空了你的座位,第一排左边第二个。

是我与你争吵之后吧。

老师在讲波函数,黑板上的归田园居写的实在不忍直视。我看了看手中的钢笔,在纸上胡乱的画着,胡乱的写着。想起湖边还有几颗没砍完的树,可斧头在讲台上。教室里其他人都好像从刚果探险回来一样。

要下雨了么? 我溜出教室从二楼过道翻下,踩着墙壁上的排水管,不带一丝犹豫的跳下去。河水竟没过膝,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下来,举着火把在四周徘徊。你说有清歌曼舞,我却在水中只看到沉浮的垃圾。或是在水下呢?我朝水下游去,水底下的试卷和文具纠缠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墨水染黑了这里,看不见一点光亮。像是扼住了脖子的窒息感爬满脑袋,放弃这次水下之旅是不能迟疑的了。

你拉我出水时,我看清了你的脸,雨中的你,淋湿的长发,带雾的眉眼。我不想回忆起你的美丽,没有杂乱的短发,没有可笑的丑陋。有的只是眉眼带笑的真实的你。我打着伞牵着你走在海滩上,雨下的特别大,大的我都拿不稳伞柄。闻着你淡淡幽香,海浪、暴雨都被抛在草稿纸上。一直这样走、一直这样走。

左肩湿的很透彻,雨一直淋到腰。一个人打着伞对着这片海。昏暗又沉闷。我应该是大喊着你的名字,可听不见口里发出的声音。没有海浪声、没有雨声。

你是走了么? 第二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天色总是阴沉,我打着伞来到这里,看着面前的这片海,我像是在寻找吧,又好像是偷偷跑出来惴惴不安。是在躲避什么吧,应该是这样。我看到伞被风吹上天,我透过海水听到了歌,愈往水下走,景色愈显,那些丝绸也在水底,我知道这是你的家。

我醒来时躺在泥泞中。

(三)

前往镇上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开始的笑声早在平稳冗长的车程中渐渐远去,睡意袭来,倒下一片。透过墨镜,每30秒看一次你的侧脸。你睡着时最是恬静,你没有睡去的笑容,不时暖着我的眼。不知什么时候我竟沉沉睡去,应该有个很甜的梦。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转头看你,我发誓,第一件事就是这个,如果你说是睁眼,那应该也是对的。车内的温度有点低,你缩成一团的样子可爱又令人心疼,帮你把盖的衣服往上拉了下后,你醒了,眼神中有点薄怒,我笑了笑。你又睡去,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看着你,看着窗外的山。

这个夏天,这个夏天。 醒来时在哪里,这我真的不清楚了。可能是在一片树叶下等着雨季过去,也可能是从河谷流进了那片海。像是你的鼻息消失在空气中。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存在过还是没有。 每到夜晚,总是有那么几个梦,有的离奇,有的慎人,而有的就像春天小草上的露珠,晶莹耀眼,但只是眨眼间。这个梦醒了,又有个更加离奇的梦把你拉去。有时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我做的梦,哪个是我活着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早上,我从崖上跌落。踩空的那片刻,心肝脾肺好似都涌到嗓子眼,把我声带上还没来得及走出的喊叫堵在那。随后,就是···

我醒来时,你把车停在铁塔下。你发梢触到太阳的瞬间,我轻呼出一口气。塔还是一样耸立,夕阳还是一样昏黄。只是,太阳燃亮了你,点着了你眼中的湖。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梦,我愿活在这里,活着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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