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二月十四
惊蛰刚过 春分将至
我又一次失眠从杂乱不堪的梦中坐起
距离你离世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在过去的这四年里我已经记不清失眠多少次
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我只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二分
在这一天里
我还有二十二小时零二十八分去怀念你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用王家卫的方式写出了这段独白
然后关上手机 闭上眼睛
努力的在剩下的二十二小时零二十八分的时间中不去想你
可是下一秒闭上眼的瞬间
还是你
——谨以此文纪念奶奶逝世四周年
你养我长大,我却没能伴你老。
“四”这个数字着实令我不喜。在你走后的第一年,与我相伴四年的男友分道扬镳。对,就是当年那个被你挡在门外不管说什么都不认同的少年;就是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护我一辈子的少年。而今,你离开四年了,我终于还是活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我记得你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后来有人问我失去最亲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说,一夜之间就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他妈不是人。
从小到大我都特别羡慕爷爷奶奶的感情。两个人一起经历了时局最动荡的年代,一路扶持,一路坎坷。爷爷脾气很暴躁,我从小都很怕他,可他对奶奶百依百顺,从不会说一句重话。我小的时候爷爷就经常跟我们小辈人说,奶奶当年为了这个家受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你们哪一个长大了敢惹她生气,我就打断他的腿!爷爷眼睛一瞪,脸色一正的样子特别令人害怕,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把头点得跟蒜杵似的。
我是唯一一个养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孙子辈,整个家族里孙子辈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孩子里,独独我最受爷爷奶奶疼爱。也许是可怜我只是领养的,哥哥不疼,妈妈不爱,奶奶就更加偏爱我,惯的我从小就无法无天。自我懂事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爷爷奶奶,觉得有他们在我就天不怕地不怕。
十八岁是我最叛逆的年龄,那时的你已是迟暮之年,我们经常吵架,我嫌弃你唠叨,嫌弃你总是管我太多。还记得那会每次我们吵架之后,爷爷就会趁你不在的时候跟我说,奶奶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人就跟个孩子似的喜欢唠叨,你别跟她计较,她身体不好,不能受气,你让着点她。
我还记得第一次带着少年回去见你时的忐忑。我怕你不喜欢,怕我们又要因此而吵架。
我的忐忑我的担忧最后都成了事实,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说他家境不好,怕我以后受苦。我不依,我就是喜欢他,我说我不在乎,我说你不是早就想把我嫁出去了吗,你不是早就想要丢掉我了吗,反正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人喜欢我。我说了很多很多伤害你的话,我看着躺在床上背对着我肩膀瑟瑟的你,我也很懊恼,也很心疼。因为那件事爷爷第一次打了我,他那深邃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特别害怕,不是害怕他打我,而是害怕在他的眼里看到失望,看到厌恶。
那时满身刺又敏感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像头受惊的小野兽般横冲乱撞,只知道用伤害最亲的人来保护自己。我和你赌气,不回去见你,不给你打电话。夜里却自己哭的像个傻逼。
我忘了后来我们是怎么和好的,忘了你是怎么妥协的,默许了那个少年的存在,忘了你是怎么从一开始的不认同到最后的觉得可以放心的将我交给他。我忘了太多太多。
一边回忆一边一字一字的在电脑上打出,手指尖微微地颤抖,双眸溢满眼泪,热热的,涩涩的,有点难受。
在今天之前,我尝试过无数次去回忆你在的那段时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总是模糊一片。有时候我会在想,我是不是病了,我好像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只要试着刻意得回想那段记忆,就会心痛的感觉下一秒马上就要死掉了,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那种窒息的感觉令我害怕,让我不敢继续下去。
我只记得我的童年有你,我的童年很美好很快乐,却怎么也想不起某些细节。你看着我牙牙学语,蹒跚着脚步张开双手扑向你时你笑得像皱皱的花的脸庞;你满头白发牙齿掉光用假牙吃东西时嘴巴别扭咀嚼的样子;你坐在灯下熬夜为我缝棉衣时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你在厨房撸起袖管抡起擀面杖时瘦骨嶙峋皱的像老树皮般的手臂;周五下午坐在墙角下张望着等我放学的身影;站在村口送别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时你眼里的泪水顺着皱纹的纹路,一串一串地落下来;家的味道的饭菜;惹人厌烦的唠叨;面对任性辍学的我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无奈;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被我刻意的藏了起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我早就忘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忘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你看啊,如今的我已经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的小孩子了,我穿着五厘米的尖头高跟鞋,走起路来气场十足,我顾盼生姿,八面玲珑。
而你,在哪里。